老周那一声吼，中气十足，把仓库里压抑的空气都给震得活泛了过来。
雷烈一愣，随即咧开嘴，一巴掌拍在老周没受伤的腿上。
“好！老子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咳咳！你他妈轻点！”老周疼得龇牙咧嘴，眼睛却亮得吓人，“把你们那个什么狗屁三维图，给我接到我这个终端上！老子要看材料！看设备！”
苏沐雨没废话，手指在自己终端上划了几下。
老周手腕上一个破旧的个人终端屏幕亮起，那副标注着密密麻麻红点的城市资源图，完整地投射了出来。
“嘿……嘿嘿……”老周看着屏幕，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就像饿了十天的狼，看到了一整片羊圈。
“协议‘堡垒’，正式启动。”
林川的声音切入进来，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分割了任务。
“资产‘老周’，任总工程师，全权负责基地防御工事的设计与建造。”
“资产‘雷烈’，任行动组组长，兼任工程队队长，负责暴力拆卸、物资运输及护卫工作。”
“资产‘谢遥’，”林川的目光转向那个还有些局促的女医生，“任后勤医疗组组长，建立标准无菌区，处理所有人员伤口，评估团队健康状况。”
谢遥扶了扶眼镜，看着雷烈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这满是灰尘和油污的环境，眉头拧成了疙瘩。
“在这里建立无菌区？这比在垃圾堆里做心脏移植手术还难。”
“所以才是‘任务’。”林川的回答不带任何感情。
谢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点点头。“我需要酒精，大量的绷带，缝合针线，还有抗生素。最好能有纯净水。”
“苏沐雨，将医疗物资优先级上调至A级。雷烈，首批外出任务，包含市立医院药剂科。”林-川立刻更新了指令。
“收到。”苏沐雨应道。
“叶小叶。”林川最后看向那个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小姑娘。
“嗯！”叶小叶站直了身体。
“你的任务不变，并且是最高优先级。持续感知周边三公里内所有非我方单位的‘气息’。任何异常，即时汇报。”
“我……我知道了。”
任务分配完毕。
整个团队像一台生锈的战争机器，在注入了新的齿轮和润滑油后，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开始缓缓运转。
雷烈把霰弹枪往背上一甩，走到老周面前，瓮声瓮气地问：“老东西，先拆哪儿？”
老周眼睛还黏在地图上，头也不抬地骂道：“先给你那身破伤风套餐处理一下！你他-妈要是倒了，谁给我去扛钢板？”
谢遥闻言，立刻从自己带来的小医疗包里翻找起来，对雷烈招了招手。“过来，我先给你清创。”
雷烈一脸不情愿，但在老周“耽误了工期老子卸了你”的眼神威胁下，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
苏沐雨则在仓库的一个角落，快速地搭建着她的临时指挥中心。几块屏幕被点亮，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刷新。她将林川转过来的“过往战斗日志”数据包，开始导入一个独立的加密分区。
林川站在仓库中央，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服务器，监控着所有“进程”的运作。
他的数据眼瞳里，雷烈被谢遥按着处理伤口时龇牙咧嘴的画面，老周唾沫横飞地指着地图规划第一步拆迁目标的画面，苏沐雨面前屏幕上跳动的代码，还有叶小叶闭着眼睛全神贯注的画面，都化作一行行冷静的数据。
“‘堡垒’协议，启动进度百分之三。”
“人员磨合效率，百分之四十五。”
“潜在风险……正在重新评估。”
就在这时，一直像尊小石雕一样安静的叶小叶，身体忽然轻轻抖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眼，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安。
“林川哥哥……”她小声喊道。
林川的视线瞬间锁定在她身上。“说。”
“有一个……有一个很奇怪的气息。”叶小叶的小手攥紧了衣角，“就在东边，大概一公里外。它……它不像那些怪物那么‘饿’，也不像那个扫地的爷爷那么‘深’。”
雷烈处理伤口的动作停了，他皱眉问：“什么意思？”
“它很‘滑’。”叶小叶努力地形容着那种感觉，“就像一条藏在湿草丛里的蛇，冰冰的，悄悄的。它没有看我们，但它在‘闻’我们这里的味道。”
“反侦察意识。”苏沐雨的指尖停在键盘上，她抬起头，“对方是个老手，懂得收敛自己的气息和意图。”
“黑曜，或者铁壁。”雷烈冷哼一声，他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肌肉绷紧，又渗出一点血色。“那帮孙子，动作真快。”
“坐标确认。苏沐雨，调动备用能源，启动三号区域微型声波探测器。”林川的指令没有丝毫停顿。
“那几个探测器还没完成校准，数据误差会很大。”苏沐雨提醒道。
“我只需要一个动态变量。”林川说，“把热成像、声波和我们自己发散的能量波动数据整合在一起，构建一个动态模型。我要找到那个模型里，不该出现的‘噪点’。”
苏-雨立刻明白了。她不再多问，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了一片残影。
仓库的另一头，老周和雷烈也安静了下来，紧张地看着这边。
几秒钟后，苏沐雨面前的一块屏幕上，一副由无数绿色光点构成的区域三维图被建立起来。大部分光点都在无规律地移动，那是废墟里的异变生物。
“模型建立完毕。正在过滤已知生物信号……过滤我方信号……”苏沐雨的语速很快，“开始检索异常数据……有了！”
她指向屏幕上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红点，正贴着一堵断墙的阴影，以一种极慢，极有规律的节奏，朝着他们的方向挪动。
“热信号伪装成了环境温度，没有携带任何主动电子设备。”苏沐雨分析道，“行动轨迹完美避开了所有开阔地。这家伙，是个顶级的渗透专家。”
“妈的，我去把他揪出来！”雷烈一把推开谢遥，抄起旁边的钢筋就要往外冲。
“禁止。”林川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闸门，拦住了他。“你的任务是保护总工程师。”
“那怎么办？就让他在外面看着我们？”雷烈吼道。
“一个优秀的猎人，在发现一个可疑的巢穴时，不会立刻攻击。”林川转向苏沐雨，“他会先观察，评估巢穴里猎物的数量、战力、以及……储备的粮食。”
苏沐雨的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喂给他点东西？”
“准备信息欺诈协议。”林川说，“以我的名义，向雷烈下达一条新的外出任务指令。语音通讯，用明码。”
“明白。”苏沐雨立刻开始操作。
雷烈的通讯器里，响起了林川那毫无起伏的声音。
“雷烈，任务变更。取消市立医院药剂科的物资搜集。新目标：东区，第七号变电站。根据资料，那里封存有一批高密度能源块，是启动大型工程设备的必需品。”
雷烈一愣，他看向林-川，林-川却对他做了一个“继续”的口型。
雷烈瞬间懂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通讯器吼道：“什么？去变电站？你他妈疯了！那地方周围全是‘电鳐蛛’的巢穴，我们上次差点就死在那儿！”
他这句话，一半是演，一半是真实的情绪发泄。
“这是最优解。”通讯器里，林川的声音依旧冰冷，“风险评估百分之七十，但收益巨大。老周的设备需要能源。执行。”
“操！要去你去！老子不去送死！”雷烈骂骂咧咧地关掉了通讯器。
一场完美的“内讧”表演。
苏沐雨的屏幕上，那个红点在原地停顿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它开始缓缓后退，速度比来的时候快了数倍。
“他上钩了。”苏沐雨轻声说，“‘高价值物资’和‘团队内部不和’，这两个信息足够他回去交差了。”
“还没结束。”林川的目光，穿过仓库的破洞，投向远处的黑暗。“他以为自己是猎人，但他踩进的，是我们的猎场。”
他转向老周。“老周，我需要一个东西。”
“说。”老周正听得津津有味。
“最小的，能发出持续低频信号的追踪器。要求是，能混入泥土，能量消耗极低，信号只能被我方设备单向接收。”
老周愣了一下，随即一拍大腿。“妈的，你这是要给耗子挂铃铛啊！有！我从一个军用设备上拆下来的好东西，本来想装在新门上当警报器的。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一枚只有米粒大小，沾满了灰尘和油污的金属颗粒，被放在了林川手中。
“雷烈。”
“干！”
“跟我来。”
林川的身影，像一滴墨水，融入了仓库外的阴影里。雷烈紧随其後。
两人没有走向那名探子离开的方向，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探子撤退路线的必经之路上。那是一条狭窄的，被倒塌的建筑挤压而成的小巷。
林川蹲在一堆建筑垃圾后面，对雷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几分钟后，一道黑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小巷。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作战服里，行动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与周围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他经过林川藏身的垃圾堆时，林川的手腕，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完成的角度，猛地一抖。
那枚米粒大小的追踪器，被他用两根手指弹出。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弧线，精准地，落在了那名探子脚後跟的泥土里，瞬间嵌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到零点一秒。
那名探子身形微微一顿，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回头扫了一眼。
巷子里，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声。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加快速度，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雷烈从另一侧的阴影里走出来，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林川那一下，快得不像人。
“妈的……你就这么放他走了？”雷烈压低声音问，“刚才我一枪就能崩了他。”
林川从垃圾堆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数据眼瞳，映出了苏沐雨终端传来的画面。
画面上，一个崭新的，正在移动的绿色光点，清晰地显示了出来。
“我们现在，更需要一张地图。”林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一张通往老鼠窝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