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阁的运作效率极高。不过半日,一份措辞严谨、以某个虚构的“边缘文明资源开发公司”名义发出,表达了欲采购一批“黑星佣兵团”特有的、从某些危险星域开采出的高纯度能量晶核的意向书,连同天工阁的引荐函,便已通过加密渠道,送达了黑星佣兵团位于第七区的据点。
回应比预想的要快,也带着佣兵团特有的粗粝与直接——邀请“公司代表”于当地时间的次日傍晚,前往据点内的“铸铁酒馆”面谈。
“铸铁酒馆”名副其实,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充满了重金属与暴力美学的堡垒。粗大的蒸汽管道在头顶轰鸣,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酒精、机油和汗水的刺鼻气味。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怪物的头颅标本和破损的武器盔甲,吧台甚至是由半截报废的小型炮艇舰壳改造而成。此刻正是佣兵们结束任务归来、放纵享乐的时刻,酒馆内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粗野的喧嚣、扳手腕的吼叫以及女郎放浪的笑声。
石铁和云逸在一位天工阁安排的、精通星海佣兵习俗的向导陪同下,走进了这片与天工阁的精致高雅截然不同的世界。石铁依旧穿着那身特使礼服,虽努力让自己显得像个商人,但那魁梧的身材和铁血的气质,依旧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云逸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劲装,如同石铁的随从或保镖,低眉顺眼,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酒馆内每一个人的神态、动作,乃至隐藏在喧嚣下的能量波动,都尽收眼底。
他们在酒馆最里面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里,见到了此次的接触对象——黑星佣兵团第七据点的负责人,一个自称“血疤”的壮汉。他身高近乎两米五,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铁灰色,显然是经过某种基因改造或长期辐射影响,左眼被一只不断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取代,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划过义眼,一直延伸到下颌,为他平添了十分的凶戾之气。他穿着简陋的作战背心,露出肌肉虬结、布满各种伤疤和植入体接口的手臂,正拿着一瓶几乎有常人小腿粗的烈酒,大口灌着。
“就是你们想买‘黑耀晶’?”血疤将酒瓶重重顿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那只机械义眼闪烁着,毫不客气地打量着石铁和云逸,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天工阁的面子,我们给。但货,要看你们出不出得起价!最近行情紧,尤其是高品质的,得来不易!”
石铁按照事先商定的策略,扮演着一个财大气粗但并非核心决策者的“采购主管”角色,他脸上堆起有些生硬的笑容,递上一份伪造的资质证明和需求清单:“血疤团长(故意抬高了称呼),价格好商量。我们公司最近拓展业务,急需一批稳定的高品质能源。听说贵团的‘黑耀晶’能量纯度是顶尖的,这才慕名而来。”
血疤接过清单,机械义眼扫过,嗤笑一声:“需求量不小啊?看来你们公司野心不小。不过……”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带着浓重酒气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光有钱,有时候可买不到好东西。有些矿脉,在那些……不太平的地方。你们公司,胆子够大吗?有没有自己的护卫力量?别到时候货没到手,人先填了星兽的肚子!”
他这话语中,明显带着试探的意味。
云逸在一旁,适时地以随从的身份,用谦卑但清晰的语气接口道:“团长大人放心,我们公司既然敢做这门生意,自然有些依仗。聘请了一些好手,舰船也经过特殊改装。只要情报准确,路线清晰,风险可控,我们愿意承担相应的溢价。” 他刻意在“情报准确”、“路线清晰”上加重了语气。
血疤的机械义眼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靠在椅背上,又灌了一口酒,似乎在权衡什么。“情报嘛……我们黑星确实有。有些新发现的富矿点,能量反应强得吓人,就是……环境有点邪门。” 他看似随意地说着,目光却紧紧盯着石铁和云逸的反应。
“哦?邪门?愿闻其详。”石铁表现出适当的好奇与谨慎。
“具体坐标是机密,”血疤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金属牙齿,“不过可以告诉你们,就在‘寂灭星带’边缘,那片鬼地方,最近空间不太稳定,偶尔会冒出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我们有几个兄弟,前阵子在那里发现了个好东西,可惜……没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显然指的就是“幻星渊”的损失。
寂灭星带!这正是那份远古星图上,“餮食之喉”星域所在的古老称谓!
石铁和云逸心中剧震,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石铁故作沉吟:“寂灭星带……确实听说过,是片凶险之地。不过,富贵险中求。如果贵团能提供相对安全的航线指引,并且……关于那片‘邪门’区域有更具体的信息,帮助我们规避风险,价格,可以再提高三成!”
巨大的利益诱惑,让血疤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些。他那只机械义眼死死盯着石铁,仿佛在判断这笔交易的真实性与对方的底气。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
异变陡生!
酒馆内原本喧嚣的声浪,如同被利刃切断般,骤然一静!并非人为,而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力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灯光变得昏暗摇曳,墙壁上那些怪物的头颅标本,眼眶中竟同时亮起了诡异的磷光!
“小心!”云逸最先察觉不对,低喝一声,猛地将石铁向后一拉!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所在的卡座周围的阴影,如同活物般沸腾起来!数道扭曲的、仿佛由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利刺,悄无声息地从地面、从墙壁的阴影中暴起突袭!目标直指石铁和云逸!速度快得超越了常规视觉捕捉的极限!
是“深渊影裔”!他们竟然敢在黑星佣兵团的核心据点内,直接发动袭击!
“找死!”血疤反应亦是极快,他虽然不明白具体缘由,但有人敢在他的地盘上动他正在谈生意的“客户”,这无异于打黑星佣兵团的脸!他怒吼一声,那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之不符的敏捷,猛地一脚踹翻沉重的金属桌子作为掩体,同时那只机械义眼红光大盛,射出一道灼热的赤红色能量射线,精准地命中了一道阴影利刺!
嗤——!阴影利刺被能量射线击中,发出如同冷水滴入热油般的刺响,瞬间溃散了一部分,但更多的阴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酒馆内瞬间大乱!反应过来的佣兵们纷纷怒吼着抄起武器,但他们攻击的目标——那些阴影利刺和潜伏在暗处的影裔——如同鬼魅般难以锁定,攻击往往落空,反而误伤了不少同伴,引发更多混乱。
云逸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刃,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格挡或斩断袭来的阴影攻击,刃身附着的“逻辑免疫”灵光对阴影能量似乎有着一定的克制效果,使其溃散的速度加快。但他也感到压力巨大,这些影裔的攻击不仅凌厉,更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试图扰乱他的判断。
石铁更是怒吼连连,他虽不擅这种诡异的贴身暗杀,但一身元婴期的修为岂是等闲?雄浑的武道真元混合着浩然灵力轰然爆发,在身周形成一道凝实的气墙,那些阴影利刺撞在气墙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虽能穿透部分,却威力大减。他双拳挥舞,拳风刚猛无俦,将靠近的阴影直接震散!同时,他尝试构筑小范围的“秩序锁链”符文,淡金色的网络在混乱的力场中艰难成型,虽然范围不大,却有效地净化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混乱阴影能量,为他和云逸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妈的!什么鬼东西!”血疤一边用强大的火力压制阴影,一边惊怒交加。他看得出来,这两伙人(袭击者与客户)都不是善茬,尤其是这两个“客户”,展现出的力量体系他闻所未闻!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在酒馆内的佣兵们逐渐组织起有效反击,石铁和云逸也稳住阵脚之时,那些阴影如同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在各个角落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受伤佣兵的呻吟,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冰冷与混乱气息。
血疤脸色铁青,机械义眼扫过一片混乱的酒馆,最后落在虽然略显狼狈但气息依旧沉稳的石铁和云逸身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凝重。
“看来……两位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血疤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走到石铁面前,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生意人姿态,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权衡,“不过,能在‘暗影突袭’下毫发无伤……你们公司的‘护卫’,确实有点本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最终沉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关于‘寂灭星带’和那片‘邪门’区域的情报……我们可以做笔更大的交易。但前提是,你们得证明,你们有资格,也有能力,面对接下来的……真正危险。”
显然,“深渊影裔”的这次突袭,虽然凶险,却也阴差阳错地,让黑星佣兵团对石铁等人的“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反而可能推动了合作的进程。只是,这合作的基础,已然建立在更加危险与紧迫的形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