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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之内,熏香袅袅,光线透过雕花窗棂,落下斑驳的光影。

凌寒快步走入厅中时,一位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腰系玉带、手持一柄折扇的年轻公子正背对着他,悠然欣赏着壁上悬挂的一幅仿前朝名家的《春山行旅图》。

听到脚步声,那公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颇为俊朗的面容,眉眼疏朗,嘴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显得随和而洒脱。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年纪,气质温润,并无寻常皇族子弟那般盛气凌人的压迫感,反而像是一位饱读诗书的闲雅文人。

“可是北疆凌寒世子?在下赵宸,冒昧来访,叨扰了。”他拱手笑道,语气自然亲切,毫无架子。

凌寒脸上立刻堆起受宠若惊的灿烂笑容,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姿态甚至有些夸张:“哎呀呀!真是六皇子殿下!殿下金枝玉叶,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折煞小子了!快请上座!看茶!看最好的茶!”

他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一边手足无措地指挥着旁边垂手侍立的仆役,将一个骤然见到天大贵人的纨绔子弟形象演绎得活灵活现。

赵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笑着摆手:“世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什么金枝玉叶,不过是投胎投得好些罢了。今日唐突来访,实乃宸之过。”他态度谦和,自顾自在主客位坐下,动作优雅自然。

仆役奉上香茗。赵宸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并未立刻饮用,而是目光再次投向那幅《春山行旅图》,赞道:“世子府上倒是雅致,这幅仿李思训的《春山行旅》,笔法虽略显匠气,少了些原作的磅礴仙气,但山石皴擦、云水勾勒倒也颇见功力,算是仿作中的上品了。世子好眼光。”

凌寒心中微微一动。这位六皇子,开口不谈风月,不论朝局,却先评点画作,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是个醉心此道的雅痞人物?还是刻意为之的试探?

他脸上露出“尴尬”又“自豪”的混合表情,搓着手笑道:“殿下真是法眼如炬!不瞒您说,这画是陛下赏赐的,小子哪懂什么好坏?只觉得挂着气派!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果然是幅好画!回头我得好好再看看!”

赵宸闻言,哈哈一笑,用扇骨轻轻敲了敲掌心:“世子倒是坦诚有趣。如今这京城里,附庸风雅者众,能如世子这般直言不懂的,反倒是凤毛麟角了。”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世子一路入京,颇多惊险?还遭遇了南疆匪类?没受惊吧?”

又来了。凌寒心中冷笑,面上却立刻垮了下来,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别提了殿下!可吓死我了!那些南蛮子,凶得很!又是放蛇又是吹笛子的,邪门得很!幸亏我手下那些粗人还有点力气,不然您今天可能就见不着我了!这京城好是好,就是路上不太平!”

他再次将事件定性为“南疆匪类”和“邪门把戏”,极力淡化其背后的复杂因素。

赵宸听得认真,眼中却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他轻轻抿了口茶,叹道:“确是受惊了。如今这世道,边陲之地是不太平。不过世子洪福齐天,自有神明庇佑。对了,”

他放下茶盏,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笑道:“今日来得匆忙,也未备什么厚礼。前几日偶得前朝制墨大家韦诞的一方残墨‘青麟髓’,虽只剩半锭,亦是难得。知世子乃北疆豪杰,或不好此道,但留着赏玩,或赠予府上清客,也算宸的一点心意。”

他打开锦盒,只见黑丝绒衬垫上,躺着半块黝黑泛着青紫光泽的残墨,造型古拙,隐隐有暗香袭来,一望便知不是凡品。

赠墨?

凌寒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凝。这礼物送得蹊跷。既不显贵重招摇,又极投文雅之士所好,更关键的是——前朝韦诞的墨?这让他瞬间联想到了苏瑶口中的前朝秘藏。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他脸上露出“惊喜”又“为难”的神色,双手接过锦盒,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这……这太贵重了!殿下,这怎么好意思……小子一个粗人,哪懂欣赏这个?别糟蹋了好东西!”

“诶,宝剑赠英雄,香草赠美人。好墨,自然赠予懂它、或可能懂它之人。”赵宸笑容意味深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凌寒的眼睛,“世子不必推辞,收下便是。或许日后,世子便知其妙处了。”

凌寒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珍而重之地交给旁边仆役,吩咐好生收起来。

两人又闲聊片刻,多是赵宸说起京城风物、书画趣闻,凌寒则在一旁插科打诨,时而附和,时而问出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蠢问题,逗得赵宸频频发笑,气氛看似十分融洽。

约莫半个时辰后,赵宸起身告辞。凌寒一路殷勤送至府门,直到对方马车远去,他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才缓缓冷却,化作一片深沉的思索。

这位六皇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似乎都暗藏机锋。那方残墨,更是透着古怪。

……

与此同时,世子府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内,这里是苏瑶临时的药房兼居所。

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苏瑶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味研磨好的赤色药粉倒入一个盛满碧绿液体的玉碗中,两者相遇,顿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股白烟,液体颜色逐渐转为清澈。

她轻轻舒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连日来的调养和暗中配置各种药物,极大耗费了她的心神。但唯有沉浸在医毒之道中,才能暂时压制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内心的仇恨与恐惧。

窗外隐约传来前厅方向的喧哗声。她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一位皇子。这让她本就紧绷的心弦更加警惕。帝都的每一份“关注”,都可能意味着新的危险。

她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屋檐和远处森严的宫墙轮廓。这座巨大的城市,像一个华丽的囚笼,也像一个充满未知陷阱的狩猎场。

黑巫教的眼线是否已经渗透至此?他们下次会在何时何地催动蛊虫?那位心思难测的世子,真的能护住自己吗?而自己那复仇的希望,那骊山秘藏的渺茫线索,又该如何追寻?

迷茫之际,她的目光落在桌角一枚刚刚晾干的紫色干花上——这是她昨日借口查验药材,在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角落发现的。那是她苏家独有的暗号,表示“已知悉,待时机”!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家族在外果然还有残存的势力!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到来,正在暗中等待!

一丝微弱的、却真实无比的火光,在她几乎冰封的心底重新燃起。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他们!

……

府邸另一角,演武场内。

秦湘正在练剑。剑光如雪,气势凌厉,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她将一套北疆军中常用的劈杀剑法使得虎虎生风,仿佛要将连日来的憋闷、警惕、以及对凌寒处境的担忧,全都倾泻在这柄剑上。

汗水浸透了她的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曲线。她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只有在这种纯粹的武力发泄中,她才能找到一丝掌控感。

六皇子的突然到访,让她刚刚稍缓的神经再次紧绷。这些天潢贵胄,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世子看似应付自如,但其中的凶险,她岂能不知?

她恨这种无力感。恨自己只能守在这方寸之地,眼睁睁看着世子独自周旋于群狼之中。她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好过在这奢华的牢笼里猜度人心。

一套剑法使完,她收剑而立,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主院方向。世子他……此刻又在面对怎样的机锋?

……

最深处的阴影中,墨尘如同枯木般盘坐在自己简陋的房间内。他并未点灯,黑暗中,只有他微弱的呼吸声和体内内力运行时极其细微的流转声。

他的脸色依旧灰败,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却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厉芒。地煞毒的侵蚀被他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压制了下去,代价是修为的永久受损和时不时的经脉剧痛。

但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他的灵台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感知着府邸内外的每一丝异常。六皇子的到来,那马车离去的方向,甚至远处街角几个看似闲聊的贩夫走卒之间隐秘的手势交换……都清晰地倒映在他那历经无数生死锤炼出的直觉中。

世子的处境,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这座帝都,比他当年随王爷来时,更加暗流汹涌。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看着掌心那纵横交错的老茧和疤痕。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世子挡下几支暗箭?

无所谓。能挡一支,便是一支。

直到彻底磨碎成粉的那一天。

……

夜色渐深,世子府华灯初上,将这座金丝牢笼点缀得流光溢彩,却也照不透其深处涌动的重重暗影。

凌寒独自坐在书房内(经过墨尘彻底清理的),面前书桌上,正摆放着六皇子赵宸赠送的那方“青麟髓”残墨。

他手指轻轻抚摸着墨块冰冷而细腻的质地,目光幽深。

赵宸……骊山……前朝秘藏……这位看似闲散的皇子,究竟在棋局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拿起墨块,对着灯光仔细察看。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在墨块底部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处,他似乎看到了一点极淡的、不同于墨色的暗红痕迹。

那痕迹……看起来竟有几分像是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