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驱不散笼罩在林小溪心头的阴霾。
她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用精致的妆容勉强掩盖，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疲惫与恍惚。踏入启明星集团总部大楼的瞬间，她便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异样。
前台小姐依旧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那声“林总监早”的问候里，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电梯里，原本低声交谈的同事在她进入后，瞬间安静下来，目光或直视前方，或瞥向别处，却总有一两道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无名指上空荡荡的位置。
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知道，昨晚庆功宴上那场惊天动地的告白与拒绝，已经像插上了翅膀，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顾总昨晚当众求婚，被林总监拒绝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顾总那样的男人，她居然拒绝了？”
“谁知道呢，也许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毕竟顾总那样的家世……”
“我看不像，当时在场的人说，林总监脸色白得吓人，像是真的被吓到了。”
“啧，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都不要，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茶水间里，隐约的议论声在她推门而入时戛然而止。几个女同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挤出不自然的笑容，匆匆端着杯子离开。留下的，只有一种名为“尴尬”的沉默，和空气中弥漫的、未散尽的八卦气息。
林小溪面无表情地走到咖啡机前，接了一杯黑咖啡。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浓烈的苦涩，却远不及她心底滋味的万分之一。
她不是没有预料到会面对这些，只是当流言蜚语真的化作实质性的目光和低语时，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依旧让她感到难堪和无力。
“小溪！”
苏晓晴风风火火地冲进她的办公室，脸上写满了担忧。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几步走到林小溪面前，抓住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我听说……”苏晓晴的话在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时顿住了，化为一声叹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现在全公司都在议论你。”
林小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我没事，晓晴。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想到归想到，真面对起来能不难受吗？”苏晓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压低声音，“跟我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拒绝他了？” 作为最好的朋友，苏晓晴是除了当事人外，唯一清楚林小溪对顾言琛感情有多深的人。
林小溪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晃动的黑色液体，指尖微微收紧。
“我不是不爱他，晓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只是……当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拿出戒指的时候，我……我突然很害怕。”
“害怕？”苏晓晴不解。
“嗯。”林小溪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迷茫和一丝未散尽的惊悸，“怕那只是一个梦，一碰就碎。怕我点头之后，会不会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白薇’突然冒出来，或者……又一次像三年前那样，身不由己的分离。那个场面太盛大，盛大得让我觉得不真实，好像一旦接受了，就要背负起更多我无法预料的东西。”
她无法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就像站在悬崖边，明明向往对面的风景，却被脚下深渊的寒意冻住了脚步。顾言琛的世界，光华璀璨，却也伴随着她曾经体会过的、冰冷的现实和家族的压力。那枚戒指，是承诺，也像是一个将她彻底拉入那个复杂世界的烙印。
苏晓晴看着她眼底深处的恐惧，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我明白了。你不是不爱，是过去的伤疤太深了。顾言琛那个笨蛋，搞这么大阵仗，是想给你惊喜，没想到成了惊吓。”
林小溪苦涩地摇了摇头：“不怪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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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
顾言琛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穿梭的车流。他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晨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暖不透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助理周铭小心翼翼地汇报着工作，语气比平时更加谨慎。他能感觉到，今天的boss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虽然表面平静，但那压抑的怒火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顾总，关于‘晨曦计划’衍生项目的启动会……”
“按计划进行。”顾言琛打断他，声音冷冽，没有一丝波澜，“项目负责人，定为林小溪总监。”
周铭微微一愣。在这个敏感时期，将如此重要的新项目全权交给林总监？
“有问题？”顾言琛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周铭。
“没有！立刻安排。”周铭连忙低头，心中暗叹，boss这分明是在用行动表示他对林总监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哪怕刚刚被当众拒绝。
顾言琛重新看向窗外，眉头紧锁。他几乎能想象出小溪此刻在公司里正在经历什么。那些无聊的议论、探究的目光……每一样都像是在他心上扎针。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昨晚发送的那条「我等你」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这种不确定的等待，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商业谈判都要磨人。
上午的高层例会，气氛微妙。
顾言琛端坐主位，面容冷峻，条理清晰地听取汇报，下达指令，与往常无异。只是那低沉的气压，让在座的所有高管都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当轮到市场部汇报时，一位素来与王部长交好、对林小溪晋升速度颇有微词的李总监，语气略带一丝阴阳地提到：“……新项目启动在即，负责人的人选至关重要，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毕竟，近期可能会面临一些……额外的关注。”
这话里的暗示，在场的人都听得懂。
顾言琛抬起眼，目光冰冷地落在李总监身上，如同实质的寒冰，让后者瞬间噤声，额头沁出细汗。
“李总监。”顾言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会议室每个角落，“公司的项目负责人，选拔标准是能力和业绩，不是用来嚼舌根的谈资。林总监的能力和业绩，有目共睹。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与工作无关的、带有个人主观色彩的评价。”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否则，我不介意请他去人事部，重新学习一下公司的规章制度。”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清晰地接收到了一个信息——无论私底下如何，在公事上，顾言琛对林小溪的维护，不容置疑。
李总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讷讷地低下了头。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林小溪收拾着面前的资料，心情复杂。顾言琛在会议上的维护，她听在耳里，暖在心底，却也带来了更多的压力。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他陷入这种需要强势表态的境地。
她落在最后，走出会议室。却在门口，与同样晚一步出来的顾言琛，不期而遇。
走廊里光线明亮，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林小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昨晚舞台上的璀璨温柔，也没有了清晨在她公寓时的担忧柔软，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辨不出情绪的平静，以及……一丝被她刻意忽略的、隐藏在平静下的疲惫。
他看着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那双曾在她生病时紧紧握住她的手，此刻也几不可查地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林小溪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话语，或是动作。
然而，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她点了点头。那动作疏离而克制，仿佛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上下级。
然后，他便收回目光，迈开长腿，与她擦肩而过。昂贵的定制西装衣角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掠过她的手臂，留下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以及一片冰冷的空茫。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追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个停留的眼神。
就这样，如同对待一个陌生人般，从她身边走过。
那刻意维持的、公事公办的疏离，像一把钝刀子，缓慢而精准地割在她的心上，比任何质问和指责，都让她感到窒息和……心痛。
她僵在原地，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酸涩。
她宁愿他生气，宁愿他质问，也好过这样，将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压抑，用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履行他“等待”的承诺吗？给她空间，不给她压力？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难受？
林小溪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掌心，用疼痛逼回眼底的湿意，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只是那背影，在明亮的廊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而在她看不见的转角，顾言琛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天知道，他需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在刚才将她拉入怀中的冲动。
他不能。
他不能再吓到她。
“等待”二字，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却如同凌迟。
他拿出手机，屏幕依旧安静，没有她的只言片语。
他抿紧薄唇，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再睁开眼时，眸底只剩下更深的坚定与隐忍。
这场关于爱与等待的战役，才刚刚开始。而他，绝不会是率先放弃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