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那句“有朕在”的承诺,并未带给萧璟丝毫安心,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与这位皇兄捆绑得更紧。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有限的自由和看似“庇护”的牢笼中,尽快找到破局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日,萧璟表面上安分守己,每日或在庭院散步,或去藏书室翻阅那些“无关紧要”的杂书,偶尔甚至会在萧琰召见将领议事时,安静地坐在角落旁听,如同一个真正开始“学习”政务的闲散王爷。
然而,暗地里,他的行动却从未停止。他利用散步的机会,默默记下行营的布局、守卫换岗的规律,以及哪些区域戒备尤为森严。他反复回忆那几本旧档中关于“瞳狼部”和“月泉部”的记载,试图找出更多被忽略的细节。那个神秘的“新月”符号,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中。
同时,他也在密切观察着行营内的每一个人。陆沉依旧忙碌,神情温和却滴水不漏,对粮草督查一事似乎极为上心,每日都有条不紊地向萧琰汇报进展。影七则如同真正融入了阴影,自那日救驾后便再未公然现身,但萧璟能感觉到,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或许仍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
至于萧琰……他对萧璟的态度,似乎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和期”。不再有赤裸裸的逼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自然、却也更加不容抗拒的靠近。他会过问萧璟的饮食起居,会在议事间隙随口考校他对某些军政的看法,甚至在一次晚膳后,竟拿出一卷前朝画圣的真迹,与萧璟一同品评了半个时辰。
那种感觉,仿佛猛兽收起了利爪,试图用温和的方式让猎物习惯它的存在,直至失去所有警惕。萧璟心中警铃长鸣,每一次与萧琰看似平常的互动,都让他如履薄冰,既要小心应对,不露破绽,又要压抑住内心因对方偶尔流露的、近乎正常的“兄长”姿态而产生的、该死的不该有的动摇。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萧璟躺在榻上,反复思量着“粮草”与“林有异”的警告,以及那枚关键的伪造令牌。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接触到更核心机密的机会。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类似猫爪挠过木头的声响。
不是影七惯用的信号!
萧璟瞬间警醒,悄无声息地起身,贴近窗边。只见一道模糊的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似乎在地上留下了什么东西,随即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耐心等待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丝窗缝,将外面的东西捞了进来——又是一个油纸包。
这一次,里面包裹的是一张粗糙的、似乎是从某个账本上撕下的残页,上面用潦草的笔迹记录着一些数字和代号,旁边有几个模糊的印记,其中一个,赫然是——军粮官的私印!而另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画着一个简单的、代表“延误”的符号。
粮草!延误!这张残页,直指粮草调度可能出了问题!与那纸条警告相互印证!
是谁?一次又一次地给他送来关键线索?目的何在?帮他?还是利用他揭开某个盖子?
萧璟将残页紧紧攥在手中,心脏狂跳。这证据虽然零碎,但若能与其他线索串联起来,或许就能撕开阴谋的一角!
他必须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这张残页,以及他关于令牌的发现,传递给一个能信任、且有足够能力去查证的人。
影七?他神出鬼没,立场虽看似偏向自己,但终究是萧琰的暗卫,能完全信任吗?
直接交给萧琰?风险太大,若萧琰不信,或认为这是他的构陷,后果不堪设想。
或许……可以借陆沉之手?陆沉负责督查粮草,将此残页“意外”地让他发现?但陆沉此人深浅难测,万一他与幕后黑手有关联,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个个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又被逐一否定。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往出口,也可能通向更深的陷阱。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厢房的门,竟然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萧璟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将残页塞入怀中,袖中的短匕瞬间滑入掌心,警惕地望向门口。
月光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玄色常服,未戴冠冕,正是萧琰!
他怎么会深夜来此?还如此悄无声息?!
萧琰反手轻轻掩上门,目光在昏暗的室内扫过,最终落在手持短匕、全身紧绷的萧璟身上。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像是早就知道萧璟并未入睡。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萧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他缓步走近,目光落在萧璟紧握的短匕上,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怎么?还在防备朕?”
萧璟心脏几乎停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将短匕收回袖中:“皇兄深夜驾临,臣弟只是……有些意外。”
“朕睡不着,想起你近日似乎对北境旧事颇有兴趣,便过来看看。”萧琰走到桌边,很自然地坐下,仿佛这里是他的寝殿一般。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萧璟刚才藏匿残页的胸口位置,随即抬起,直视着萧璟的眼睛,“阿璟,你告诉朕,你究竟……在找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穿了萧璟这些日子所有小心翼翼的伪装和暗中动作。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交织,如同他们之间复杂难解的关系。
萧璟看着萧琰在月光与烛光交织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的面容,知道今晚,他恐怕无法轻易蒙混过关了。
是继续隐瞒,还是……冒险赌一把?赌萧琰对真相的追寻,会暂时压倒他对自己的掌控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