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告急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行营内蔓延,肃杀与恐慌交织,取代了之前的暗流涌动。鼓声隆隆,号角连绵,一队队甲胄鲜明的士兵在将领的呼喝声中快速集结,战马的嘶鸣和兵器的碰撞声充斥耳膜,整个坞堡瞬间变成了一座庞大的战争机器。
萧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心神震荡,但同时也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萧琰必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北戎大军的威胁上,对他的监控必然会出现缝隙。
他被“请”回了清晖阁,但门口的守卫明显减少了,只剩下两人,且神色间也带着对前线战事的忧虑。
回到熟悉的囚笼,萧璟立刻反锁了房门(虽然这并无实际意义),背靠着门板,剧烈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他摊开手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青铜令牌冰冷的触感和独特的纹路。
“残缺的狼目……后来刻上的符号……”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那惊鸿一瞥的细节。母妃林氏出身的部族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相关的记载少之又少,他该如何查证?
就在这时,窗口再次传来轻微的响动。
萧璟猛地睁眼,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又是“影子”?
然而,这次滑入室内的,并非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而是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小物件,“啪”地一声轻响落在脚边。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极似北境常见沙雀的短促啼鸣,随即一切归于寂静。
不是影七!
萧璟警惕地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快步走到窗边,透过铁棱向外望去,只见一道灰色的、如同普通仆役般的身影正低着头,匆匆消失在院角。
是谁?这油纸包里是什么?
他回到原地,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拨开油纸,里面露出的,竟是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纸张泛黄的手札!
他深吸一口气,捡起手札,快速翻阅。里面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刚劲,记录的内容却让他瞳孔骤缩——这竟然是关于北戎各部族图腾、信物以及一些古老传说的零星记载!其中一页,赫然描绘了一个狼头图腾,旁边用细小的字标注着:“苍狼部,古称‘瞳狼’,其圣物狼瞳令牌,据传有辨明真伪、破除虚妄之能,然早已遗失。后世仿品众多,真品特征:狼目天然残缺一隅,似月牙。”
狼目残缺!月牙状!与他指尖感受到的细节完全吻合!而那页的角落,还有一个用更淡墨迹勾勒的、与他记忆中令牌边缘那个后来刻上的符号极其相似的图案,旁边标注着一个字——“林”!
母妃的姓氏!
这手札……是谁送来的?是敌是友?为何偏偏在此时,送来如此关键的线索?
萧璟脑中飞快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立场不明的陆沉?神秘失踪的影七?甚至……是那个与他有血海深仇、却也可能掌握某些秘密的苏晚?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送手札的人是谁,目的为何,这信息对他至关重要!那枚出现在袭击现场的令牌,极有可能是伪造的!是针对他的构陷!而伪造者,很可能与母妃出身的“林”氏部族有关,甚至……就是北戎内部那股雇佣“黑鸦”的势力!
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形:有人想利用他与林妃部族的关联,将北戎入侵和行刺皇帝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一石二鸟,既能挑起战争,又能除掉他这个可能碍事的皇子!
必须告诉萧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证据呢?仅凭一本来历不明的手札和自己的片面之词,在军情如火、自身嫌疑未清的情况下,萧琰会信吗?恐怕只会认为这是他为脱罪而编造的谎言。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一个能帮他传递消息、且萧琰可能会相信的人。
影七!
只有影七!他了解萧琰,有能力潜入,而且他之前的行动表明,他似乎站在自己这一边,或者至少,与那股陷害他的势力不是一路。
可是,影七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就在这时,行营上空突然响起尖锐的鸣镝声!那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敌袭——!保护陛下——!”
外面瞬间炸开了锅!兵刃出鞘声、奔跑声、呐喊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浓烟和火光开始在不同的方向升起!
北戎的刺客,或者说,那股隐藏的势力,竟然选择在这个大军压境、行营内部相对混乱的时刻,发动了袭击!目标直指萧琰!
萧璟冲到窗边,只见外面人影攒动,刀光剑影,禁军与一群穿着杂色衣物、但身手极其悍勇的刺客战作一团。血腥气顺着窗户缝隙弥漫进来。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萧琰……他会有事吗?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恨萧琰的掌控与逼迫,但若萧琰此刻死于刺客之手,天璇必将大乱,北境防线可能崩溃,届时生灵涂炭……而且,他身上的嫌疑将永无洗清之日!
混乱中,他看到一道玄色的身影在亲卫的簇拥下,于廊柱间且战且退,剑光闪烁间,带着帝王的凛然与杀伐之气,正是萧琰!他武功极高,等闲刺客近不得身,但刺客人数众多,而且其中似乎混有高手,情况岌岌可危。
不能再等了!
萧璟猛地转身,目光落在了昨日萧琰赏赐的那把镶嵌宝石的短匕上。他一把抓起短匕,藏入袖中,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房门!
“殿下!外面危险!快回去!”门口仅剩的两名侍卫大惊,急忙阻拦。
“让开!陛下遇险,本王岂能坐视!”萧璟厉声喝道,试图拿出皇子的威仪。
然而侍卫忠于职守,依旧挡在门前:“陛下有令,殿下必须留在室内!”
眼看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萧琰的身影在混乱中似乎被逼向了一个角落,萧璟心急如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房檐落下,手中长剑如毒蛇出洞,精准而狠辣地划过两名侍卫的脖颈!
鲜血喷溅!
两名侍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缓缓倒下。
黑影抬起头,银质面具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正是影七!
他果然来了!
“走!”影七的声音透过面具,短促而沙哑,他一把拉住萧璟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出清晖阁,融入外面混乱的战团和弥漫的硝烟之中。
“你去哪里了?那手札是不是你……”萧璟急急问道。
“不是我。”影七打断他,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挥剑格开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保住你的命,或者……想办法让他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萧琰。
影七的目标很明确,并非单纯救他,而是要利用这场混乱,创造一个让萧璟能够接近萧琰,甚至……“救驾”的机会!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洗脱萧璟的嫌疑,扭转他被动的局面!
萧璟瞬间明白了影七的意图。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万劫不复!
他被影七半推半护着,在刀光剑影中穿行,向着萧琰被围困的方向冲去。
不远处,萧琰玄色的龙袍已被鲜血染深,他挥剑的手臂依旧稳定,眼神冰冷如铁,但呼吸已见急促,显然消耗巨大。数名武功高强的刺客正对他进行疯狂的围攻,亲卫死伤惨重。
就在一名刺客觑见空隙,淬毒的匕首即将刺入萧琰后心的瞬间——
“皇兄小心!”
萧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挣脱影七的手,扑了上去,同时袖中短匕滑出,用尽全力向那刺客的手臂刺去!
他武功低微,这一刺毫无章法,却胜在出其不意,时机精准!
“噗嗤!”
短匕虽未刺中要害,却成功阻碍了刺客的动作,为萧琰赢得了宝贵的闪避时间!
萧琰回身,看到挡在自己身后、手持滴血短匕、脸色苍白的萧璟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致的错愕与……某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阿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