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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朗盖部落使者的到访,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磐石港”的名声,伴随着望安岛舰队以少胜多、击败“影海众”并在此地扎根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南洋星罗棋布的岛屿间迅速传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磐石港”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外交”繁忙期。

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悬挂着不同旗帜、代表不同势力的船只,小心翼翼地出现在警戒线外,请求通传与拜会。

陈启明定下了基调:来着是客,不卑不亢,以探听虚实、广结善缘为主,暂不轻易承诺,也绝不示弱。

这一日,一艘装饰华丽、明显带有闽南风格的大型商船,在巡逻快艇的引导下,缓缓驶入泻湖,停靠在新建的简易码头旁。

船上下来一位身着绸衫、面容精明的中年商人,带着几名随从和沉重的礼箱。

他自称姓李,名锦隆,是活跃在吕宋与福建沿海的大海商,此次特来拜会“陈大王”。

在略显粗糙但宽敞的议事木屋内,李锦隆恭敬地向陈启明行礼,言语间极尽奉承,称赞望安岛以雷霆之势扫清“影海众”,实乃华夷之光。

他带来的礼物也极为丰厚,不仅有精美的瓷器和丝绸,还有大批望安岛急需的药材、稻米和上等硝石。

“陈大王雄才大略,立足此地,实乃我海外华商之幸!”李锦隆笑道,“日后这南洋航道,还需大王多多照拂。在下愿为前驱,为大王的商队与各方牵线搭桥。”

陈启明心中明了,这是南洋华商势力在试探和投资,希望借望安岛的武力,保障其贸易线路安全,甚至从中分一杯羹。

他淡然应对,收下礼物,表示愿与守法华商公平交易,互利互惠,但对于“照拂航道”等涉及军事承诺的话题,则巧妙避开。

送走李锦隆不久,又一艘快船送来几位特殊的客人。

他们是来自苏禄群岛一带的穆斯林商人代表,衣着传统,态度不卑不亢。

他们更关心的是望安岛的崛起,会对周边传统的香料、珍珠贸易路线产生何种影响,并隐晦地询问是否对天方教抱有敌意。

陈启明给予了明确的答复:望安岛只针对海盗与敌对势力,愿与所有秉持和平、遵守规则的贸易伙伴交往,尊重各方习俗信仰。

这番表态,让来客稍感安心。

甚至连遥远的安南(越南)沿海某个割据势力,也派来了使者,言语间多有结好,共同对抗可能北上的西洋夷人之意。

陈启明一一接待,从容应对,既展现了力量与自信,也保持了战略上的模糊与灵活。

他通过这些络绎不绝的使者,如同一面面棱镜,折射出南洋错综复杂的势力格局,也拼凑出更广阔的世界图景。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派往更远海域的侦察艇传回消息,在“磐石港”东南方向约七八日航程的外海,发现了大型西洋夹板战舰活动的踪迹,看旗号,极似荷兰东印度公司。

它们似乎在常规巡航,但又像是在侦察和等待什么。

与此同时,通过某些秘密渠道,一则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悄然传来:败退的“影海众”残部,并未远遁,似乎正在与另一股亦商亦盗、活跃在婆罗洲以北的疍家海枭势力接触,意图不明。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日傍晚,一艘没有任何旗帜的轻型快帆船,趁着暮色,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磐石港”的外围警戒圈。

它没有试图闯入,而是放下一条小艇,载着一名罩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径直划向警戒的快艇。

来人出示了一枚信物——半块雕刻着奇异海兽的玉佩。

巡逻队长认出了这信物,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人引至“镇海号”上。

陈启明在舱室内接见了这位神秘的访客。

来人脱下斗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目光锐利的面孔。

“逐浪人,南海分舵,属下‘海东青’,参见首领!”来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

陈启明心中一震!“逐浪人”在南海区域果然还有潜伏的力量!

“快请起!情况如何?”陈启明急切问道。

“海东青”站起身,语速极快:“首领,情况紧急。属下奉命潜伏巴达维亚(今雅加达)多年,近日获悉确切消息,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对前次失利极为震怒,已决意调动一支包括三艘最新式战列舰在内的强大舰队,由资深提督范·戴曼率领,预计一月内集结完毕,目标直指‘磐石港’,意图一举摧毁我方根基!”

陈启明目光一凝,该来的终究来了。

“海东青”继续道:“此外,‘影海众’残部确已与‘翻海蛟’司徒彪的疍家海枭联手,司徒彪垂涎此地的硫磺矿和潜在贸易利益,已答应出兵牵制我方。他们很可能在荷兰人发动主攻时,趁火打劫!”

双线作战的威胁,如同一片乌云,骤然压顶。

“消息可确实?”陈启明沉声问。

“八成把握!荷兰舰队调动迹象已现,司徒彪的船队也在向北移动。”

“好!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此事需周密筹划。”陈启明重重点头。

送走“海东青”,陈启明立刻下令,鸣钟聚将!

急促的钟声在“磐石港”上空回荡,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雷震、阿彪、赵德海、以及留守“磐石港”的主要将领和负责人,迅速赶到“镇海号”的议事厅。

陈启明没有废话,直接将“海东青”带来的情报公之于众。

议事厅内顿时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荷兰主力舰队!疍家海枭!两面受敌!

“首领!打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的炮台和舰队,也不是吃素的!”雷震率先打破沉默,战意高昂。

“不可硬拼!”赵德海比较冷静,“荷兰战列舰火力凶猛,我军虽有利器,但数量悬殊,正面抗衡,胜算不高。加之有海枭窥伺在侧,若我军主力被荷兰人牵制,港口危矣!”

“能否联络其他势力,合纵连横?”有人提议。

“难!”另一人摇头,“那些土邦、华商,见风使舵者多,雪中送炭者少。不见真章,他们不会轻易下场。”

众人议论纷纷,意见不一。

陈启明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海图上敌我双方的态势,大脑飞速运转。

良久,他抬起手,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战,避无可避!不仅关乎‘磐石港’存亡,更关乎我望安岛在南洋的威信!”

他站起身,手指重重地点在泻湖入口外的海域。

“荷兰人船坚炮利,劳师远征,求的是速战速决,一举建功。”

“我们,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利用‘磐石港’易守难攻的地利,利用新建的炮台,利用我们对这片水域的熟悉,拖住他们!磨掉他们的锐气!把他们拖入消耗战!”

他目光转向雷震和阿彪。

“雷震、阿彪!”

“末将在!”

“命你二人,即刻起,率领所有能动用的战舰,以‘磐石港’为核心,在周边三日航程内,进行高强度游击演练!熟悉每一处暗礁,每一道洋流!我要你们像幽灵一样,在荷兰人的眼皮底下神出鬼没,袭扰其补给,疲惫其师!”

“得令!”

他又看向赵德海和负责炮台的将领。

“赵先生,炮台必须在一周内,完成所有重炮的最终调试和弹药配给!我要确保每一发炮弹,都能打在荷兰人的七寸上!”

“港口防御工事,连夜加固!多设障碍,广布疑阵!”

“明白!”

“另外,”陈启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派人盯死‘翻海蛟’司徒彪的动向!若能找到机会,先敲掉这颗钉子,免除后顾之忧!”

“是!”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整个“磐石港”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瞬间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

烽烟将起,八方风雨汇聚南洋。

而“磐石港”,这艘刚刚下锚的巨轮,即将迎来诞生以来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