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不是一辆,而是好几辆。
打头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后面跟着两辆遮着篷布、看不清里面情况的小货车,最后则是一辆黄色的中型挖掘机,履带碾压在柏油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这个车队如同一条不祥的黑色蜈蚣,缓缓停在了平安饭店门口,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奔驰车门打开,钱卫东率先钻了出来,今天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看似和煦实则虚伪的笑容。
跟在他身后下车的,正是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光头男人,以及七八个穿着统一黑色运动服、手持棍棒、眼神凶狠的打手。那些打手迅速从货车上跳下,隐隐将饭店门口包围起来。
最后那辆挖掘机则发出巨大的轰鸣,停在了稍远一点的路边,驾驶室里坐着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司机,冷漠地看着这边,那巨大的金属挖臂微微晃动,带着无声的威胁。
街坊邻居们都被这阵势吓住了,纷纷停下脚步,远远地围观,脸上带着惊惧和担忧,却没人敢上前。
钱卫东整理了一下领带,迈着四方步走到饭店门口。
志远已经站在了那里,面色平静,但眼神冰冷如刀。平安和秀玲听到动静,也紧张地跟了出来,站在志远身后,秀玲害怕地抓紧了平安的胳膊。
“赵老板,一个月期限已到,考虑的怎么样了?”钱卫东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街道。“房东已经把房子卖给我们东盛了,这是过户手续和相关文件。”
他示意了一下身后一个拿着公文包的助理,助理立刻上前,展示了几份文件。
“我们是合法购买,现在来接收我们的产业。请你们今天,立刻搬离此地。”钱卫东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
志远没有去看那些文件,只是冷冷地盯着钱卫东:“钱总,好大的阵仗。又是打手,又是挖掘机,怎么,今天是打算强抢吗?”
“强抢?”钱卫东嗤笑一声,“赵老板,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这是依法接收自己的财产。倒是你们,非法占据他人房产,这才是违法吧?”
“非法占据?”志远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不仅是说给钱卫东听,更是说给周围所有围观的街坊听。
“我们的租赁合同白纸黑字,还有一年多才到期!是你们威逼利诱房东违约!这叫依法?你们东盛集团,就是这样依法的吗?!”
围观的群众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显然大家都对东盛的手段有所耳闻。
钱卫东脸色微沉,似乎不想在口舌上多做纠缠:“赵志远,我没空跟你废话!白纸黑字?现在这房子的产权人是我!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乖乖自己搬走,之前承诺的违约金和补偿,我一分不少给你。第二,”
他顿了顿,眼神阴鸷地扫过志远和他身后的父母,“让我们‘帮’你们搬!”
他话音一落,刀疤脸立刻带着那群打手往前逼近了一步,棍棒在手中掂量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秀玲吓得惊叫一声,几乎要瘫软下去,被平安死死扶住。平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钱卫东:“你……你们这是强盗!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钱卫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这里,我们东盛就是王法!动手!”他显然失去了耐心,直接下令。
“我看谁敢动!”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只见杜强带着五六个精壮的汉子,从隔壁巷子和对面店铺里猛地冲了出来,迅速挡在了志远一家和钱卫东的打手之间。
杜强手里拎着一根结实的木棍,眼神凶狠地瞪着刀疤脸:“刀疤刘!你他妈今天动一下试试!”
刀疤脸显然认识杜强,愣了一下,随即狞笑道:“我当是谁,杜强?怎么,你想替这小子出头?我劝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分量?”杜强啐了一口,“老子今天就搁这儿了!你们东盛仗着有几个臭钱,养了几条狗,就敢在镇上横行霸道?欺负到我们老街坊头上了?问问街坊四邻答不答应!”
杜强带来的几个兄弟也纷纷亮出了家伙,虽然人数略少于对方,但气势上丝毫不输。
他们都是本地人,有些甚至和围观的人沾亲带故,这一嗓子喊出来,顿时让周围群众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对!太欺负人了!”
“平安饭店开了那么多年了,凭什么说赶就赶!”
“什么狗屁东盛?滚出去!”
人群中开始有人高声叫喊,声音虽然还有些杂乱和胆怯,但却像星星之火,开始点燃一种对抗的情绪。
钱卫东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没想到志远竟然还能找来帮手,而且引起了民愤。他阴冷地盯着杜强:“杜强,我记住你了。你最好想清楚,跟我东盛作对的下场!”
“少他妈废话!”杜强毫不示弱,“有本事今天就从我身上碾过去!不然,就带着你的狗滚蛋!”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场混战似乎一触即发。挖掘机的引擎依旧轰鸣着,仿佛随时会冲上来。
就在这时,志远上前一步,拉住了想要冲上去的杜强。他看向钱卫东,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现场的嘈杂:“钱卫东,你们东盛为什么非要这块地,你我心知肚明!不就是看中了这后院地底下的东西吗?!”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冷水,现场瞬间安静了一下,连钱卫东的脸上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慌乱,但他立刻强自镇定下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志远冷笑,举起手中的一个U盘(备份),“要不要我把之前你们冒充勘探队来后院偷偷摸摸勘探的监控录像,放给大家看看?还有,县博物馆的李研究员来过,也确认了地下有重要的古代遗存!你们串通博物馆馆长,压下了报告,不就是想瞒天过海,私吞地下的文物吗?!”
“哗——!”围观的群众彻底炸开了锅!
“地下有古董?”
“我的天,怪不得东盛这么拼命!”
“这是要盗墓啊!”
“丧尽天良!连祖宗的东西都敢偷!”
钱卫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指着志远,气急败坏地吼道:“赵志远!你血口喷人!污蔑!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
“告我?”志远毫不畏惧,“尽管去告!我已经把所有的证据,包括你们威胁、打砸、贿赂官员的线索,全都交给了省报的记者!很快,全省都会知道你们东盛集团的丑恶嘴脸!”
“省报记者”这几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钱卫东的心上。
他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一丝恐惧。他身后的打手们也开始有些骚动,面面相觑。
现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挖掘机的司机也关掉了引擎,不知所措地看着这边。
民愤已经被点燃,对方手握证据并声称有省报记者介入,东盛集团之前那套横行无忌的手段,似乎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阻力。
钱卫东眼神闪烁着,死死地盯着志远,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知道,今天这事,恐怕不能像预想中那样简单粗暴地解决了。
硬来,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冲突和不可控的舆论风暴。退走,则意味着计划受阻,甚至可能前功尽弃。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远处再次传来了警笛声,而且比上一次更加急促、响亮,似乎不止一辆警车。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钱卫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志远,则微微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
他知道,警察的到来,并不意味着危机的解除,很可能只是将冲突带入了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