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抱着小迦南,指腹轻轻摩挲着孩儿软乎乎的脸颊,小家伙皮肤早已褪去初生时的褶皱,白得像上好的凝脂,透着健康的粉晕,身上萦绕着清冽又温热的奶香味,闻着便让人心安。
床帐内,元阿宝慢条斯理系好衣襟后,她伸手从李华怀中接过小迦南,嗔怪道:“圣上真是天底下最会折腾人的,青天白日的作贱我。”
李华眼底漾着笑意,正想开口反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呼喊:“圣...圣上,大事不好了!”
那喊声又急又响,元阿宝怀里的小迦南被惊得一哆嗦,下一秒便张开小嘴嗷嗷大哭,哭声清亮又委屈。元阿宝顿时慌了神,连忙扬声唤金嬷嬷过来。
金嬷嬷闻声疾步而入,接过小迦南便熟练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哼唱着安神的童谣,又从袖中摸出一小块蜜渍梅肉,轻轻抹在孩儿唇边。小迦南抽泣着舔了舔,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只余下小声的呜咽。
李华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眉头紧蹙着走出椒房殿。雨丝带着凉意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龙袍边角。“喊什么!朕没聋!”他沉声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转头便对身边的随侍抱怨,“这个赵谨,办事越发不牢靠了,找人的也不知道挑个稳当的。”
小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不敢再吱声。
李华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说话呀!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这般惊慌失措?”
小太监得了旨意,这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回道:“是...是达奚武大人!他...他用铁链栓了一群人,一路从城外拖拽而来,如今已经快到奉天门了!”
“哦?”李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恍然道,“你不说朕倒真差点忘了这事。摆驾承天门!”
“是!”小太监连忙应下,转头高声吩咐,“快把雨轿衣安上!”
几个锦衣卫校尉动作麻利,迅速将一块明黄色的缎面帷幔罩在李华的步舆上,帷幔边缘缝着细密的银线,四角坠着小巧的铜铃,行走时叮当作响,既能遮雨,又能防止雨水积在舆内。
李华快步登上步舆,锦衣卫校尉稳稳抬起轿杆,踏着青石板路向承天门行去。雨丝淅淅沥沥,打在帷幔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透过帷幔的缝隙望去,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朱红的宫墙被雨水冲刷得愈发鲜亮,却也透着几分肃穆。
李华下意识将手伸出帷幔外,冰凉的雨珠落在掌心,带来一阵清冽的触感。他收回手,沉声问道:“赵谨他们有没有提前传回来什么消息?”
随行的小太监连忙躬身回道:“回圣上,还没有。”
李华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雨渍。这个花荣氏究竟在哪儿?
不多时,步舆便行至奉天门外,远远便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百姓的议论和几声压抑的呻吟。李华心中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连忙吩咐道:“加快速度!”
步舆停稳的那一刻,李华掀帘而下,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嘴巴张的老大。
雨幕中,达奚武的衣衫早就残破不堪并已被雨水浸透,下摆拖拽在地上,沾染了污泥与暗红的血迹。他身形依旧挺拔,却难掩疲惫,左臂的衣袖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在指尖凝成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脸上溅着几滴血点,额角还渗着冷汗,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死死拖着身后被铁链捆绑的九人。
那九人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沾满了泥污与血渍。粗重的铁链将九人的手腕脚踝连环绑在一起,形成一串,每走一步,铁链便发出“哗啦”的刺耳声响,伴随着他们中其中一人的呻吟。李华这才发现,除了那个还在喊的,剩下八人都已经凉透了。
而达奚武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除了左臂的伤口,他的肩头还斜斜缠着几圈绷带,渗出的血迹将绷带染成暗红,腰间的佩刀也沾着血污,刀刃上的寒光在雨雾中依旧慑人。他每走一步都微微蹙眉,显然伤势不轻,却依旧牢牢攥着铁链的另一端,力道之大,指节都泛了白。
雨水冲刷着地面,将达奚武滴下的鲜血稀释,在青石板路上汇成一道道细碎的红流,蜿蜒向前,浓重的血腥味与雨水的清冽气息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头一沉。
达奚武也看到了雨中的李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咬牙攥紧铁链,猛地发力将几人拖拽起来,大喊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拖到李华面前,他一松开铁链。正好无力的跪在李华面前。
“臣,达奚武,特来向圣上复命。臣不辱使命,将所有拐卖良人的人贩捉拿归案,全部孩童妇女尽数找到,就在三板桥观音巷后巷第三间宅院外的乌篷船上,请圣上赶快派人去支援...”说道这里达奚武在也没了力气,倒在了李华面前。
“快传太医!太医!”
...
不久之后,达奚武雨中擒凶的事迹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整个玉京传开了,李华立刻派王立新和与达奚武熟悉的董平按照达奚武所说,去观音巷处理现场。
王立新董平带人赶到时,在乌蓬船上找到了剩下的孩子和女人,还有杨唐郑武的尸体。
王立新也见过两人,看着他们为了缉拿这些人贩子横尸街头,不禁眼眶发酸。
王立新将一切如实汇报给李华,李华听后也不由得感叹,“真是个狠人!被捅三刀,后背五刀,肩头一刀,唉!也不知道能挺过来。”
董平这时说道:“启禀圣上,臣在现场并没有找到达奚武手下的高彪。而且达奚武一向冷静,一定会找人支援,如今高彪没了踪影,杨唐郑武身死,臣,以为这其中定有蹊跷。”
李华回想了一下,确实记得达奚武身边是三个人。“朕之前让张恂传话给郅都,让他协助。如今出了事,问题多半出在他身上。”
“董...平,朕会派人和你去一趟诏狱,此事交你负责。”
“是!”
董平走后,王立新问李华,“太医怎么说的?能活下来吗?”
李华端起御案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无波:“不必问了,那般伤势,失血过多,想来是撑不住了。”
“这……”王立新面露难色,迟疑道,“就当真没有别的方法了?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该试试啊。”
李华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无甚波澜:“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
王立新望着御座上神色淡然的君主,心中虽仍有忧虑,却也不敢再多言。他转头望向殿侧的偏殿,那里不时有太医和宫女匆匆进出,药香混着血腥气隐隐飘来,让人不由得心头发紧。从清晨忙到傍晚,日影西斜,殿内的喧嚣渐渐平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躬身走出偏殿,额上还带着汗珠。
“启禀圣上!”老太医声音略带疲惫,却难掩一丝欣慰,“伤者性命已然用猛药保住了!只是……只是他伤及肺腑,经脉受损严重,往后怕是只能数着日子,静养度日了。”
李华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这个结果已经让他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