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位身着军装的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军方曾将缅北事件作为典型战例进行研讨,对境外作战具有显着的参考价值。
他身为高级指挥员,自然参与过相关分析,却未曾想到此事竟与赵立春有关。
他当然清楚赵立春与之间的牵扯。
虽然与自身并无直接关联,可一旦事情曝光,无人能够幸免。
大量报废装备经由赵立春之手,通过特殊渠道转卖处理。
这一领域,利润之高堪称暴利,影响范围更不止于汉东,更涉及对外关系。
想到这里,这位军官的心已然悬到了嗓子眼。
不过这些事务并不在沙瑞金的管辖范围内。
他继续向祁同伟发问:“同伟,既然你是抓捕赵立春的指挥官,那么对于肃清其残余势力,你有什么想法?”
闻言,祁同伟心头一震。
他望向沙瑞金,眼神中透出几分异样。
这老狐狸分明是在给他设套——谁都清楚这第一枪最难打响。
沙瑞金将此任务交给他,其心可诛,无非是想让他来背这个锅。
然而祁同伟并未接招,话音陡然一转。
沙瑞金感到当头一棒,祁同伟面不改色地开口:“我认为,可以从尚未完全解决的大风厂事件入手。”
沙瑞金闻言脸色一僵。
181 会上祁同伟气势逼人
“之前的大风厂事件,至今没有彻底解决。
蔡成功目前仍在看守所,相关责任人还在互相推诿。
大风厂事件是京州开发过程中的标志性案件,应当为京州的发展立下标杆。
类似事件一旦发生,我们该如何处理和协调,又该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如今的新大风厂,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清楚,已经成了一颗新的毒瘤。
郑成功的儿子借着工会名义,将工人补偿金用于建新厂,从政府手里讹地,搬老厂设备。
短短几个月,他从骑电瓶车的小混混,摇身变成开路虎的大老板——这一点,我持怀疑态度。
如果新大风厂再倒,政府是不是又要出钱?再来一批像李乾、王乾这样的人,再吞一笔钱,再讹一块地,再重演一次?大风厂的改制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完成,属于市场经济范畴,与政府无关。
不向政府缴税不说,还要政府来擦屁股。
这件事,必须深查到底。
肃清赵立春的余毒,就应重新大风厂开始。”
祁同伟这番话让沙瑞金心头一震。
这番话太危险了。
他来汉东,最不愿被人提及的就是大风厂的事。
自己唯一一次因陈岩石徇私而被照顾,如今被祁同伟一语道破。
尽管陈岩石早已退出大风厂,但后果已经造成。
如今大风厂已经重建,其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
虽然没人明说,但关键人物正是沙瑞金。
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原本他想借肃清赵立春余毒来教训祁同伟,不料祁同伟反借大风厂事件,给他上了一课,简直是当面打脸。
会场众人也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祁同伟——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一面?
这人太厉害了,现在的祁同伟,完全不是大家印象里的那个人。
以前的他,就算不说多听话,至少在众人面前,该有的尊重从来没少过。
可如今呢?简直是另一副样子——这种祁同伟,他们谁都没见过。
确实让他们开了眼界。
而此时的沙瑞金,虽然被祁同伟打了个措手不及,却也不是毫无办法。
他不多废话,转而换了个方式,把问题抛给李达康,笑着说:
“大风厂的事确实重要,同伟你观察得很仔细。
这件事一直由京州方面负责——达康书记,你来说说,现在大风厂该怎么处理?”
沙瑞金一点也没犹豫,直接转换思路,让李达康接这个难题。
毕竟他是当家的,有这个权力。
再说,大风厂的事,按规定他沙瑞金并未下达任何命令或决定,这锅也落不到他头上。
整件事是李达康一手操办的,谁都无话可说,这就是关键。
虽然李达康是迫于沙瑞金的威信才这么做,可谁在意呢?
事情是他办的,沙瑞金一点没沾上。
说破天,也扯不到沙瑞金身上。
但对李达康来说,这就不一样了。
事情是他做的没错,可他这么做,却是为了沙瑞金。
要不是陈岩石出面、那一声“小金子”,哪会有这么多麻烦?
大风厂早该拆了,哪还有人在这说三道四?
说白了,要不是沙瑞金暗示,谁会干这种事儿?
可没办法,上级让你做,你就得做。
尤其当你想维持现状的时候——这就是李达康的无奈。
面对沙瑞金的点名,李达康虽然心里不舒服,还是一如既往地往前冲,这就是他的风格。
之前发改来人他都没怂,难道还怕祁同伟?
于是他直接开口:
“祁书记,大风厂的事情……”
是我亲自经办的这次置换。
大风厂在光明区的地皮处理,有明确的法律依据。
即便不算全部价值,单是持股员工所占的一半权益。
就足够支付新批用地的费用,包括遣散费和设备款。
这些资金,其实都由光明峰项目的投资方——大陆集团承担了。
也就是说,政府实际并未出资,钱还是出自大风厂原来的地块。
我只是负责协调工作,祁书记。
至于新大风厂的运营管理,我不了解。
也不关心,随他们自己安排。
在我看来,我们已对他们仁至义尽。
市场经济,让他们自行发展。
我们的手,不会伸到他们那里去。”
李达康这番话,顿时让沙瑞金多了几分底气。
当前局势被李达康说得明明白白。
政府没有过度介入,是开发商出资。
一切合理、合法、合规,祁同伟就不必再多言了。
大陆集团作为汉东本地大型企业,
随着李达康一路高升,也一路壮大。
要说毫无关联,谁又会相信?
大陆集团由李达康曾经的搭档王大陆创立,其中能没有隐情?
虽不至于说是白手套,但要说全无利益往来,
那也不可能。
只不过李达康能力强,
在座众人也不深究罢了。
此时他的反驳,
引得在场其他人纷纷点头。
不愧是李达康,真懂得为领导分忧。
这水平确实高。
三言两语,轻松就把事情理顺了。
但这些话,在祁同伟听来却格外刺耳。
祁同伟清楚内情,在他看来,
这其中是存在问题的。
大风厂还有债务,这才是关键。
资产固然有,但债务问题始终存在。
仅欠山水集团就有六千万,
更不用说其他银行贷款。
员工持股只享受利益,
却不承担相应责任,
这种事说出去并不光彩。
面对李达康的话,祁同伟毫不客气,直言反驳。
“我是负责全省法制建设的政法书记,对这件事有自己的立场。
汉东的一切事务都必须依法管理,尤其这类事件,我们办事必须首先考虑法律体系的完整性。
达康书记,你提到大风厂地皮价值足以抵偿政府支出,但相关债务问题呢?难道就此一笔勾销?你说得轻巧,可知道现在有多少银行在起诉大风厂?你只盯着光明峰项目,却忽略了山水集团垫付的六千万资金。
即便山水集团是赵瑞龙的产业即将被查封,这笔钱依法也应归属国库。
如今国库资金被你们这样挥霍,李达康,你的立场究竟在哪里?难道所有债务都要蔡成功一人承担?就因为工人人数众多,就能胁迫政府?靠讹诈获取土地和资金?绝对不行!法治社会建设决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听着祁同伟的发言,李达康心头沉重。
他以往从未察觉这位政法书记如此棘手,原以为不过是高育良的提线木偶,现在才意识到祁同伟确有独到见解。
单是这份缜密思维就令人忌惮——他总能精准抓住对手软肋,始终紧扣“法治建设不容变通”的核心原则,将李达康逼入绝境。
此刻祁同伟确实过于较真。
在社会治理中,法治建设终究只是理想目标,面对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很多事情难以单纯依靠法律解决。
但祁同伟完全无视这些现实因素,仅凭“法治建设”四个字就封死了所有协商空间。
有些工作层面的变通措施根本不能摆上台面,比如大风厂债务问题:只要判罚蔡成功,处置地皮后部分补偿工人,剩余由银行分配。
至于锒铛入狱的蔡成功,即便背负数十亿债务,在狱中度过数十年又能如何?
也就这样了,他一个人受了苦。
局面彻底被控制住了,但这种做法……
与法治精神不符。
法治是什么?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一点都不能错。
这才是法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蔡成功确实有罪,但不该落得这么惨。
祁同伟抓住这一点,让李达康无法下台。
李达康下不了台,沙瑞金又怎么可能安稳?
不可能的事!
此时李达康一言不发,目光转向沙瑞金。
毕竟法治建设这顶大帽子扣下来,
如果他李达康再狡辩,就是在对抗组织。
他不傻,知道这话不能乱说。
于是,这个问题又抛回给了沙瑞金。
沙瑞金是书记,班子的班长。
作为当家人,法治建设是上级布置的任务,
大会上也强调过,是国家发展的重点。
这种事,他也不能授人以柄。
祁同伟的话几乎占据了制高点。
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硬顶,
当然,也不能让步。
如果按祁同伟的做法,重新处理大风厂事件,
且不说治安问题,整个京州的脸都要丢尽。
这种事,不是一般人能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