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和张明如同惊弓之鸟般逃离省城的消息,通过孙老五的渠道断断续续地传回破屋,像微弱的萤火,暂时驱散了笼罩在陈山河心头的部分阴霾,却无法照亮前路的艰险。他知道,这仅仅是喘息之机,对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就在小雨他们离开省城后的第二天下午,一份“礼物”被直接送到了“红梅家常菜”的门口。这次不是精致的手表,而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被一个跑腿小哥模样的年轻人放下后便迅速离开。
文件袋被负责盯守餐馆的孙老五手下截获,第一时间送到了棚户区的破屋。
陈山河撕开文件袋,里面没有信纸,只有几张彩色打印的照片。
第一张,是陈小雨和张明在省城租住小区门口的合影,看角度是偷拍,时间就在一两天前。
第二张,是陈小雨公司楼下,她正和同事说笑着走出大门。
第三张,是张明工作单位的门口。
第四张……是陈山河母亲在南方小城养老院院子里晒太阳的远景!照片有些模糊,但母亲的轮廓清晰可辨!
最后一张,则是一行打印的黑色粗体字,如同墓碑上的刻文:
“立刻停止一切,离开北林,否则你妹妹的事不会再是误会。”
没有落款,但那股冰冷的、高高在上的威胁意味,几乎要透纸而出!
“砰!”
耿大壮看到照片,尤其是最后那张威胁的字条,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土坯墙簌簌掉灰,他双眼赤红,如同被激怒的公牛:“我操他八辈祖宗!敢动大娘和妹子!老子现在就去宰了杨文涛!”
胡小军看着照片,也是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看向陈山河。
陈山河拿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手背上的青筋却根根暴起。他没有像耿大壮那样暴怒,但整个人的气息却骤然变得极其危险,像是一座压抑到极致、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母亲那张模糊的照片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对方的目的再明确不过了。用他至亲的安危,作为最后通牒。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跪下。
离开北林?
停止一切?
这意味着放弃所有的反抗,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驱逐,将命运彻底交到对方手中。而且,就算他走了,对方就会放过小雨和母亲吗?吴先生那种人,会留下任何可能的隐患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屈服,只会让亲人的处境更加危险,等于将刀把子亲手递到敌人手里。
可是不屈服呢?
对方已经明确展示了他们的能力和决心。小雨虽然暂时躲了起来,但能躲多久?母亲在养老院,目标固定,几乎是不设防的!
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整个天空都塌陷下来,重重压在了陈山河的肩上。他感觉自己的脊柱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边是至亲的性命,一边是反抗到底的决心和渺茫的胜算。
这个抉择,比让他自己去死,还要痛苦千万倍!
破屋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耿大壮粗重的喘息声和陈山河指节捏着照片发出的轻微“咯咯”声。
胡小军看着陈山河那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侧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知道,这个决定,只能由山哥自己来做。
良久,陈山河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两口干涸的深井,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成了最极致的冰冷与死寂。
他没有看那几张照片,而是将目光投向破屋外灰蒙蒙的天空。
他的声音响起,嘶哑,低沉,却带着一种斩断了所有退路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告诉他们……”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沫:
“……北林,我哪儿也不去。”
“我妹妹和我娘,少一根头发……”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如同嗜血的凶兽,一字一句,凿进每个人的耳膜:
“我陈山河,穷尽此生,灭他满门!”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但这平静话语中蕴含的疯狂与决绝,却让耿大壮和胡小军都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拒绝了!
在至亲安危的威胁下,他选择了最强硬、也最危险的回应!
这不是冲动,而是被逼到悬崖边后,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选择——赌上一切,要么赢,要么……拉着所有人在毁灭中一同陪葬!
吴先生的警告,如同投入油库的火把,非但没有逼退陈山河,反而彻底点燃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枭雄的、与生俱来的疯狂与狠厉!
退无可退,那便玉石俱焚!
北林的天,在这一刻,被陈山河这句平静的誓言,染上了一层再也无法化开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