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林市棚户区的破屋里,弥漫着一种新的、更加粘稠的焦虑。陈山河制定的“擒王”计划正在紧张地推进,耿大壮负责熟悉帝豪酒店周边环境,孙老五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老鼠,穿梭在城市阴影里,搜集着一切可能用上的零碎信息和物资。胡小军的伤势在缓慢好转,已经能拄着棍子勉强移动。
表面上,他们似乎重新掌握了一丝主动权,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支撑着每一个人。
但陈山河的心,却始终悬在半空,被一根无形的、系在遥远省城的丝线紧紧拉扯着。那根线,连接着他的妹妹,陈小雨。
自从决定硬抗到底,与吴先生彻底撕破脸后,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不安就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他太了解吴先生那种人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最喜欢攻击对手最脆弱、最无法防御的地方。
他自己可以豁出命去,可以忍受任何折磨。但小雨不行。她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最干净、最想保护的牵绊。她好不容易才摆脱过去的阴影,有了稳定的工作和看似光明的未来。她不应该,也绝不能因为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再次被拖入泥潭!
这种恐惧,比他面对任何刀光剑影时都要强烈百倍。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是软肋被敌人冰冷目光锁定时,无法抑制的寒意。
他几乎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拿出那个不记名手机,犹豫着是否要拨通小雨的电话。他想听听她的声音,确认她是安全的,却又怕这通电话反而会暴露她,或者给她带去不必要的担忧。他只能强忍着,将这份焦灼死死压在心底,化作眼中更加深沉的阴郁。
“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胡小军拄着棍子,挪到陈山河身边,担忧地问。他能感觉到陈山河身上那股不同以往的、压抑的躁动。
陈山河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目光透过破窗的缝隙,投向南方省城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阻隔,看到妹妹的身影。
耿大壮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瓮声瓮气地说:“山河,有啥事别憋着!是不是担心红梅那边?要不我晚上摸过去看看?”
“不是红梅。”陈山河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是……小雨。”
耿大壮和胡小军同时一愣。他们都听说过陈山河这个妹妹,知道那是他心头的一块逆鳞。
“小雨咋了?”耿大壮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担心……吴先生或者杨文涛,会对她下手。”陈山河说出这句话时,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
破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耿大壮和胡小军的脸色也都变了。他们都是刀口舔血过来的人,太清楚江湖斗争的肮脏底线。祸不及家人?那只是弱者的奢望和强者心情好时的施舍。对于吴先生那种层面的人来说,利用一切可利用的筹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妈了个巴子!他们敢!”耿大壮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老子去省城!守在妹子身边!看哪个杂碎敢动她!”
“不行!”陈山河立刻否决,“你目标太大,而且我们这里离不开你。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出现在小雨身边,就等于直接告诉对方,我们知道他们的意图,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立刻引发他们动手。”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我们现在不能慌。他们未必真的会动手,也可能只是我的过度担忧。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他看向胡小军:“小军,你脑子活,想想办法,有没有什么不引人注意的方式,能确认小雨那边的安全?或者,给她一个最低限度的预警?”
胡小军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着:“直接打电话或者发信息肯定不行,容易被监听。通过她男朋友张明?但我们不认识他,贸然接触风险也大……或许……可以通过她公司?匿名寄封信到公司前台?或者……用网络电话,模拟成快递或者推销,简单说两句暗语?”
这些办法都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但在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陈山河沉默着,心中的恐惧与理智激烈交战。预警,可能会吓到小雨,扰乱她平静的生活;不预警,万一……
就在这时,陈山河怀里的那个不记名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陈山河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示意耿大壮和胡小军噤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音,听不出男女:
“陈山河,你妹妹很可爱。”
只说了这一句,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陈山河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彻底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脑海中“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了。
最深的恐惧,化为了冰冷的现实。
他们,真的对小雨下手了!
破屋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耿大壮和胡小军看着陈山河那如同瞬间被抽走灵魂般的表情,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吴先生的杀招,果然还是来了。而且,精准地命中了他们最无法承受的要害!
陈山河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沉寂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如同濒死野兽般,闪烁着疯狂、绝望和毁天灭地的杀意!
恐惧到了极致,便是毁灭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