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死牢里,朱英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乱发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单承宴和当袅袅的方向。听到单承宴那番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闷笑声,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哼……若不是我操之过急,急于求成,就凭你们……怎么可能发现我!”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癫狂的执念,“若不是这个女人!”他目光猛地刺向当袅袅,“天天不是缩在守卫森严的皇宫,就是毫无章法地到处乱跑,行踪难觅……我何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就凭京都里那些废物——”他显然指的是负责防卫的将士,“也想难住我?笑话!”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口不择言地咆哮:“你们那个狗皇帝!后宫女人无数,贪得无厌!明明有了那么多女人,还要强占丽嫔!那些谄媚的臣子,像进献物品一样把她送进去!皇帝老儿荒淫无道,见她颜色好,便百般恩宠,玩腻了就像丢垃圾一样弃之不顾!六皇子殿下才华横溢,谋略过人,才是天命所归!这天下在你们这些中原人手里太久了,早就该易主了!六皇子才是最适合的天下之主!”
他越说越激动,面容因极度愤恨而扭曲狰狞,额角青筋暴起,拴着他的铁链被挣得哗啦作响。
单承宴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那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只疯狂挣扎却注定被碾死的蝼蚁,一只败犬的哀嚎,甚至激不起他丝毫情绪波动。
当袅袅却听得皱紧了眉,忍不住“啧”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污浊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丽嫔本可以不用入宫吧?她怀着身孕入宫,欺君罔上,隐瞒不报,难道她就一点错都没有?哦,合着好处她都想占,风险一点不想担?”
“还有,你说六皇子才华横溢、谋略过人?我可一点没看出来,坑人害人、忘恩负义他倒是挺‘六’的。吃着大夏的米,住着大夏的屋,穿着大夏的衣,用着大夏的资源长大,翅膀硬了就想把养他的人全家都给屠了?这可真有‘本事’啊!”
她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天下之主,能者居之。你说易主就易主?这天下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天下,你问过百姓同意吗?边关打仗,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易主’?”
“别把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当今陛下若真是昏庸无道,这江山早就坐不稳了,还能轮得到你们这些跳梁小丑来造反?”
“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天下大事岂容你置喙!”朱英被当袅袅一连串的抢白戳中痛处,尤其是她那句“坑人挺六”和“跳梁小丑”,更是让他理智尽失,猛地怒吼出声,挣扎着似乎想扑过来。
当袅袅被他吼得一怔,正要火力全开骂回去,却见身旁的单承宴毫无预兆地猛然抬腿,快如闪电般一脚狠狠踹在朱英的肚子上!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牢房都似乎震了震。
巨大的声响和突如其来的暴力动作不仅让朱英的嘶吼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也把当袅袅给看懵了,到了嘴边的骂词全忘了。
只听单承宴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就算她只是个妇人,也轮不到你一个将死无日的阶下囚对她无礼放肆!”
说罢,他不再看那咳得撕心裂肺、又开始嘶声咒骂皇帝、太子以及他的朱英,紧紧握住当袅袅的手,转身便走。
身后,朱英恶毒的咒骂声在不透风的死牢里疯狂回荡,愈发显得这地方阴森恐怖,如同鬼蜮。
直到走出大牢,重新呼吸到秋夜清冷新鲜的空气,当袅袅才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长长舒了一口气,缓过劲儿来。
她想起刚才的事,扯了扯单承宴的袖子,有些不服气:“你刚才干嘛不让我骂回去?我还能骂得更难听呢!”
单承宴握紧她微凉的小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语气平静:“没必要与一个将死之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其实,他是怕当袅袅骂得兴起,万一说出什么过于“惊世骇俗”、甚至可能被有心人曲解为对皇权不敬的话。死牢里耳目混杂,难保不会传到宫里,平白惹来无妄之灾。
当袅袅听他这么说,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上头了,讪讪道:“也是哦……我跟一个马上要砍头的人论什么是非对错,纯属多余。一刀下去碗大个疤,他还有嘴什么事儿,我真是昏头了。”
彻底清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也不知是被大牢里那可怖的氛围吓的,还是被朱英那癫狂狰狞的模样骇的。而单承宴却毫不嫌弃,依旧将她汗湿的手紧紧攥在掌心。
两人并肩慢行在寂静的街头,任由微凉的夜风吹散方才沾染上的阴霾与戾气。
或许是急于驱散心底那点残余的不安,当袅袅开始没话找话,嘿嘿一笑后,小嘴就叭叭地停不下来了。
一会儿缠着单承宴讲西南的见闻风物,一会儿又好奇行军打仗是什么感觉,一会儿又兴奋地絮叨自家铺子生意如何好转,未来她的“商业帝国”将会多么辉煌……
总之天南地北,话题跳跃得极快,仿佛只有这样不停地说话,才能填补那份寂静带来的空虚。
单承宴起初还耐着性子,偶尔“嗯”、“哦”一声作为回应,乐呵呵地听着她充满活力的叽叽喳喳。但或许是她实在吵得厉害,又或许是秋夜太静,衬得她的声音格外响亮,他忽然停下脚步。
当袅袅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他停下,疑惑地抬头:“怎么……”
话音未落,单承宴已转过身,一手揽住她的腰,低头便精准地封住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唔?!”当袅袅瞬间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