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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白衣盗 > 第18章 童言无忌点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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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的门在李致贤身后轻轻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他脸上那抹对待故友的温和笑意,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瞬间收敛,只余下深潭般的沉静与锐利。他没有立刻返回处理公务的正堂,而是转身,步履无声地穿过回廊,再次回到了那间仅有他一人的书房。

“咔哒。”

密室的门在身后悄然关闭,将最后一丝可能的外界窥探也彻底阻断。夜明珠柔和而稳定的光芒充盈着这方寸之地,也照亮了他眼中翻涌的思绪。

他再次将那张绘制着猫鹰标记的图纸在桌面上铺开。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试图去解析那些构成“鸟形”的线条,而是依循着黄菡那石破天惊的童言指引,摒除所有先入为主的观念,纯粹地将那些扭曲、交错的墨迹,看作是一张脸的轮廓。

起初,还有些艰难。理智仍在试图将那些线条拉回“翅膀”、“喙部”、“利爪”的认知框架内。但他强迫自己放松心神,让视觉本能去主导。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视觉转换发生了。

那原本被认为是夸张的“鸟喙”上缘,勾勒出高耸而带着鹰钩弧度的鼻梁;浓墨点出的“鸟眼”,其位置和锐利感,恰好形成了一双深陷、闪烁着冷光的老者眼眸;下方几条凌厉的短线,组合成紧抿的、嘴角深刻下撇的唇线,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愤怒与坚毅;而环绕这些核心五官的其他线条,则构成了布满皱纹的额头、嶙峋的面颊和瘦削的下巴轮廓……

一张脸!

一张活生生的、饱经风霜、带着无尽威严与刻骨恨意的老人面孔,清晰地、几乎是狰狞地从纸面上浮现出来!

“嘶——”

李致贤突然间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寒意击中,他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体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微微后仰。

那股寒意仿佛是从那张纸上散发出来的,透过纸张,直直地穿透了他的眼睛,刺入他的内心深处。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仿佛想要从那上面看出什么端倪来。

然而,除了那仿佛能够冻结灵魂的“目光”之外,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就是这一眼,让他瞬间明白了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怪异感究竟源自何处。

原来如此!他心中暗叹一声,原来这就是那股怪异感的根源!

这根本不是什么抽象的、象征性的标记。这是一个高度风格化、却又特征鲜明的肖像!设计者以其惊人的巧思和胆魄,将一个人的面容,完美地隐藏在了一个看似张扬的禽鸟图腾之下。

“茂儿爷”……“貌儿爷”!

这并非谐音误传,这就是本意!这个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令权贵闻风丧胆的“义盗”,其称号的核心,指向的并非执行行动的年轻人,而是这个隐藏在幕后、提供意志和智慧的“老爷爷”!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根无形的线猛地串联、收紧。

为何茂儿爷的行动目标如此精准,直指张世荣派系及其关联的污吏?因为这“老爷爷”深知这些人的底细和罪孽。

为何作案手法带着浓重的江湖气,却又隐隐透出一种对朝堂规则、对权贵心理的熟悉?因为这“老爷爷”很可能本身就曾是这个圈子的一员,甚至曾是高层。

为何要盗取那枚关乎皇室嫡系血脉的玉佩?因为这“老爷爷”的目标,绝不仅仅是钱财,而是与皇室、与十多年前那桩惊天旧案紧密相关!他是在搜集证据?是在复仇?还是在……试图唤醒或证明什么?

一个无比清晰、却又令人心惊肉跳的推论,在李致贤脑海中轰然成形:

这个隐藏在猫鹰标记背后的“老爷爷”,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太子冤案的核心受害者,或是太子最忠诚、且掌握关键秘密的旧部!他侥幸未死,潜伏多年,培养了“茂儿爷”作为其在明处的利刃和手脚,自己则隐于幕后,策划着这一场持续了十数年的、悲壮而决绝的翻案与复仇行动!

若真如此,那么这“茂儿爷”团伙,就绝非简单的盗匪,而是一支执着于沉冤昭雪的“幽灵军队”。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是一次对黑暗的控诉,一次对真相的叩问。

想通了这一层,李致贤非但没有感到豁然开朗的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压力又沉重了数分。

他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需要缉拿归案的江洋大盗,而是一个牵扯到帝国最深层伤疤、关乎正统、关乎无数人命运算血的陈年积案。他要做的,也不再仅仅是履行一个中枢令的职责,更是在进行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庞大阴影博弈的正义追寻。

皇帝的态度暧昧而警惕,张世荣的势力盘根错节、虎视眈眈,而这“老爷爷”与“茂儿爷”,行事偏激,游走在律法边缘,同样是一股不可控的危险力量。

他必须更快,更谨慎,也更果决。

他重新铺开一张特殊的纸张,用那遇水即化的墨,开始飞快地书写。不再是零散的记录,而是一份清晰的行动纲要:

一、目标锁定:寻找“老爷爷”。

· 特征: 男性,年老,面容特征应符合或近似猫鹰标记所隐含的“高鼻、深目、紧抿唇、威严、含怒”之相。可能留有伤疤或其他显着特征。

· 背景: 重点排查与先太子关系密切之文武旧臣。尤其是那些在太子被废前后,突然“病故”、“归隐”、“失踪”或遭到“清算”但下落不明者。包括但不限于太子府属官、东宫护卫将领、与太子过往甚密的勋贵、以及因太子案被波及的言官、狱卒等。

· 范围: 京城及京畿地区,特别是旧城区、各大寺庙道观、隐居之所、乃至……张世荣势力可能忽略或无法触及的一些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二、调查路径:

· 宫廷旧档: 继续通过陆明等可信之人,秘密调阅宗人府、内务府关于太子旧臣的记载,尤其是那些“非正常”离开记录的人员名单和画像。

· 江湖渠道: 此条需极度谨慎。或许可以尝试通过一些绝对隐秘的方式,向茂儿爷方面传递一个模糊的信号——并非抓捕,而是探寻“老者”的线索?但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极高,需从长计议。

· 民间暗访: 以“体察民情”、“寻访古迹”等名义,重点探查旧城区。目标:年长的茶楼说书人、戏班老伶人、药铺坐堂老医师、乃至一些看似落魄的算命先生。这些人消息灵通,且历经岁月,可能听说过某些尘封的往事或见过某些符合特征的人物。

· 监控张党: 严密监视张世荣及其核心党羽的动向。如果他们也在寻找这个“老爷爷”,那么他们的行动方向,或许能为自己提供反向的线索。

三、保护与规避:

· 黄家安全: 立即通过“墨韵斋”渠道,增派可靠人手,以仆役、邻里等身份,对黄家小院进行暗中保护。确保黄惜才父子,尤其是黄菡的安全。

· 自身行动: 所有针对“老爷爷”的调查,必须完全脱离官方体系,仅动用最核心的私人力量。与陆明的联系,需更加迂回隐蔽。

· 信息传递: 所有关键信息和指令,均使用密室中的特殊笔墨书写,阅后即毁。

写完这些,他仔细吹干墨迹,待墨迹干透后,将纸张凑到灯烛旁。微弱的火苗舔舐着纸角,特殊的墨迹连同纸张本身,迅速卷曲、焦化,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再无痕迹可寻。

但所有的计划,已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中。

他需要立刻开始行动。时间,不站在他这一边。皇帝和张世荣的耐心是有限的,而那“老爷爷”和“茂儿爷”,他们的下一次行动,或许就会引来更狂暴的风雨,或者……导致他们自身的覆灭。

他必须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找到他们,弄清楚全部的真相。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依旧维持着它固有的节奏。

中枢令李致贤李大人,依旧每日准时上朝、入衙办公,听取关于茂儿爷案的最新“进展”汇报——无非是又排查了几家当铺,询问了一些地痞流氓,得到些似是而非、毫无价值的线索。他时而蹙眉,时而下令加大搜查力度,表演得天衣无缝。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暗流已然涌动。

城西“墨韵斋”的书铺后堂,掌柜的收到了东家秘密传来的指令,很快,两名看似寻常、眼神却格外机警的伙计,便被“雇佣”到了黄家小院附近,一人成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另一人则成了隔壁空置小院新搬来的“租客”,每日里修缮房屋,目光却时不时扫过黄家的院墙门户。

静水县来的那个陆明书记官,在刑部档案司那浩如烟海的故纸堆里,查阅的方向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调整。他开始“顺便”整理一些陈年的人事调动卷宗,尤其关注那些在特定年份因“疾”、因“老”、因“丁忧”或因“过错”而离开京城的中低级官员名单。他的动作很慢,很小心,如同在雷区行走。

而李致贤本人,则在一次“视察旧城改造与民生”的公开行程后,换上了寻常文士的青衫,仅带着一名绝对忠诚、身手不凡的贴身护卫,如同两个漫无目的的游客,再次踏入了旧城区那迷宫般的街巷。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

他走进一家生意冷清、桌椅破旧的老茶馆。说书人是个头发花白、牙齿漏风的老者,正有气无力地讲着一段早已过时的才子佳人故事,台下听众寥寥。

李致贤拣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耐心地听着。直到说书人一段落毕,下来讨赏钱时,李致贤才状似无意地递过几个铜钱,闲聊般问道:“老先生在此地说书有些年头了吧?可曾听过一些……嗯,比较奇特的江湖传闻?比如,关于某些隐士、异人之类的?”

老说书人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沙哑道:“客官说笑了,小老儿混口饭吃,讲的都是老掉牙的故事,哪知道什么异人隐士。”说完,便蹒跚着走向下一个可能的施主。

李致贤并不气馁。他知道,这类打听,如同大海捞针,更需要运气和耐心。

他又走进一家门面古旧的药铺,借口家中老人久咳,向坐堂的老大夫描述了一种虚构的、兼具“内火郁结、肝气亢盛、且似有陈年旧伤”的复杂病症,然后试探着问:“依老先生看,这般年纪、这般症状的老人,在京中可能寻到良医调养?或是……有何需要注意的忌讳?”

那老大夫捻着胡须,沉吟半晌,说了一通滋阴降火、疏肝理气的医理,最后也只是道:“这般年纪,如此症候,需好生将养,切忌动怒,更忌劳心劳力。京中名医虽多,但也需对症下药。客官还是先将病人带来,容老朽诊脉后再定夺为宜。”

一圈走访下来,看似一无所获。旧城区依旧喧嚣而麻木,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对那些可能隐藏在身边的惊天秘密,似乎毫无察觉。

天色渐晚,李致贤与护卫穿行在一条狭窄、昏暗的巷道中,准备离开。两旁是高耸的院墙,投下浓重的阴影。

就在这时,前方巷口,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和几声粗暴的呵斥。

“老东西,没钱?没钱就拿你这破玩意儿抵债!”

“几位爷行行好,这……这不能给你们啊,这是小老儿祖传的……”

“滚开!”

李致贤眉头一皱,对护卫使了个眼色。两人加快脚步,走到巷口。

只见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青皮,正围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者推搡。老者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蜷缩在地上,任凭拳脚落在身上,也不肯松手。

那老者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见高挺的鼻梁和深刻的面部轮廓。

李致贤的心中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