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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民间场 > 第三十四话:画壁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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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古寺丹青

江南水乡,烟雨朦胧。宁瑜与阿翎乘一叶扁舟,行至一处名为“墨池”的古镇。镇因东晋时一位书圣在此洗砚,池水尽黑而得名,文风鼎盛,历代多出才子画家。

连日阴雨,二人寻了一处位于镇外山麓的古刹“丹青寺”避雨歇脚。此寺据说始建于唐代,曾有多位画坛巨擘在此驻留,留下不少墨宝,虽如今香火不算鼎盛,却自有一股清幽古意。

寺僧不多,主持是一位须眉皆白、神色恬淡的老僧,号“了尘”。见宁瑜二人气质不凡,便欣然接纳,安排他们在西厢的禅院住下。

禅院清幽,院中有一方小池,几丛翠竹。最引人注目的,是北面一整面高大的白粉墙壁。墙壁之上,绘着一幅巨大的壁画,因年代久远,色彩已有些斑驳暗淡,但画工精湛,意境悠远。

画中是一片桃花林,落英缤纷。林间有一青石,石上侧坐一位绿衣女子,正在抚琴。女子容貌并非绝美,却眉目温婉,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她指尖轻拨琴弦,眼神却望向画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与哀愁。桃花瓣落在她的发间、衣上,也落在身旁的古琴之上。

整幅画作,人物栩栩如生,景物层次分明,尤其是那绿衣女子的神态,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更奇的是,盯着画作看得久了,竟隐隐能闻到一股淡雅的桃花香气,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淙淙琴音。

“此画……”宁瑜立于壁前,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以灵识感知,这画壁之上,竟凝聚着一股极其精纯而执着的“念”!这念力纯粹而温柔,却深植于壁画之中,历经百年而不散,几乎要与这墙壁、这古寺融为一体。

阿翎亦被画中女子吸引,指尖轻触墙壁,气纹微动:“画中藏灵,情丝缠绕。非妖非鬼,乃是一缕丹青魂。”

了尘禅师不知何时来到院中,手持念珠,望着壁画,长叹一声:“二位施主果然非凡。此画乃北宋时,一位名叫崔子玉的画师所作。传说他与画中女子,曾有一段未了之缘,最终郁郁而终,临终前耗尽心血,于此壁上绘下此图。自此,这画便有了灵异。寺中历代僧人,皆视之如常,只知静心守护,不惊不扰。”

老僧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些许忧色:“只是近月以来,这画壁异动频频。夜半时分,常有琴声清晰可闻,桃花异香弥漫禅院。更有甚者,寺中一名负责打扫此院的小沙弥,前几日竟昏厥于画壁之前,醒来后神思恍惚,言道梦中与一绿衣女子相会,听其抚琴,流连忘返,如今已是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正说着,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跑来:“师父,不好了!慧明师弟他又跑到画壁那边去了,怎么拉都拉不走!”

了尘禅师脸色一变,连忙引着宁瑜阿翎赶往西厢禅院。

只见白日里清幽的院落,此刻竟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的光晕之中。那画壁之上的桃花,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摇曳,落英更是纷扬如雨。画中那抚琴的绿衣女子,眉眼似乎更加生动,嘴角甚至含着一抹凄迷的微笑。悠扬婉转的琴声,清晰地回荡在院中,如泣如诉,勾人心魄。

一个年轻的小沙弥,双目痴迷,面带傻笑,正一步步走向画壁,伸出双手,似乎想要触摸画中的女子,口中喃喃:“芷兰姑娘……再为我弹一曲……再弹一曲……”

“慧明!醒来!”了尘禅师一声蕴含佛门狮子吼功力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小沙弥浑身一颤,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随即又被那琴声与异香吸引,挣扎着还要向前。

宁瑜见状,一步上前,并指如剑,凌空画了一道“清心辟邪符”,金光一闪,印入小沙弥的后心。小沙弥闷哼一声,软软倒地,被了尘禅师扶住。

而那画壁之上的异象,在宁瑜出手的瞬间,骤然加剧!琴声变得尖锐,桃花光影乱颤,那绿衣女子的眼中,竟流露出了一丝怨怼与焦急之色。整面墙壁都开始微微震动,那股精纯的念力变得躁动不安,甚至隐隐散发出抗拒与排斥的意味。

“画灵执念已深,近乎成魅。”宁瑜神色凝重,对阿翎和了尘禅师道,“她并非恶意害人,而是借由画作,汲取观画者的精神气韵,尤其是与之产生共鸣的‘情思’,用以维系自身存在,甚至……试图挣脱画壁的束缚。长久下去,不仅靠近者会心神受损,只怕这画灵本身,也会在执念中迷失,彻底化为惑人心智的妖魅。”

“阿弥陀佛。”了尘禅师面露悲悯,“崔施主一念情深,化作丹青魂,困守百年。如今执念难消,竟至如此地步。不知可有化解之法?”

宁瑜凝视着那躁动的画壁,感受着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哀婉与期盼,沉吟道:“堵不如疏。画灵因情而生,困于情。唯有了解其执念根源,化解其心中郁结,或可助其解脱,要么往生,要么真正与这画壁合一,成为守护此地的祥和画灵,而非惑人之魅。”

他转向阿翎:“我需神游入画,一探究竟。阿翎,你为我护法,稳住外界。禅师,还请看顾好寺中僧众,莫要再靠近此院。”

阿翎点头,周身泛起纯净白光,灵鹤虚影隐现,清灵之气弥漫开来,与画壁散发出的粉红魅光形成对峙,暂时稳定了院内的气息。

了尘禅师合十道:“老衲谨记。愿施主功成。”

宁瑜于画壁前盘膝坐下,屏息凝神,手掐入梦诀。一道朦胧的清光自他头顶升起,化作一道虚幻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引力牵引,缓缓投向那幅巨大的《桃林抚琴图》。

中卷 神游画境

仿佛穿过了一层温暖而粘稠的水幕,宁瑜的元神已然置身于画中世界。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一片真实的、无边无际的桃花林。绯云叠霞,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真实的桃花香气,远比在寺外闻到的更加醉人。远处,有溪流潺潺,鸟鸣清越。

一切都与壁画所见一般无二,只是更加生动,充满了鲜活的气息。这里并非幻境,而是由那画灵崔芷兰强大的执念,结合画师崔子玉的精湛画技与心血,共同构筑出的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画中界”。

宁瑜循着那若有若无的琴声,向桃林深处走去。

依旧是那块青石,石上侧坐着那位绿衣女子——崔芷兰。她低眉信手,轻抚琴弦,淙淙琴音流淌而出,正是那曲勾人心魄的《相思引》。她的容貌比画上更为清晰,肌肤莹润,眼波流转,只是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哀愁,也更加深刻。

察觉到宁瑜的到来,琴声戛然而止。

崔芷兰抬起头,望向宁瑜,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流露出警惕与疏离:“阁下何人?为何擅闯吾之画境?”她的声音如同琴音般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在下宁瑜,偶过丹青寺,见姑娘执念深重,恐酿祸端,特来相助。”宁瑜拱手,语气平和。

“相助?”崔芷兰凄然一笑,指尖划过琴弦,发出一声悲鸣,“谁能助我?子玉已去,百年孤寂,唯此琴相伴。我只想寻一知音,听我完此一曲,为何不可?那些凡夫俗子,心志不坚,沉溺于此,与我何干?”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画中世界的桃花开始无风自动,疯狂摇曳,天空也变得晦暗。她的身影时而凝实,时而模糊,显示出其心神极不稳定。

“知音非是强求而来。”宁瑜不为所动,目光清澈如镜,映照出她内心的彷徨,“姑娘困守于此,究竟是等待知音,还是……不甘于崔子玉的离去,试图在这画中,重现当年,甚至将他拉入此界,永世相伴?”

此言如同利剑,直刺崔芷兰心中最深的隐秘。她浑身剧震,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涌现出巨大的痛苦与挣扎。

“你……你胡说!我……”她想要反驳,却语无伦次。

宁瑜叹息一声,继续道:“我感觉得到,你的执念核心,并非单纯的抚琴觅知音。而是与崔子玉之间,一个未尽的约定,一段未解的误会。这,才是你百年无法解脱的根源。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宁瑜充满引导与安抚力量的目光下,崔芷兰的防线渐渐崩溃。她伏在琴上,低声啜泣起来,泪水滑落,竟在青石上化作一颗颗晶莹的、如同露珠般的墨点。

随着她的哭泣,画中世界的景象开始变幻,如同褪色的画卷,显露出更深层的记忆。

…… …

那是百年前的春天,同样在这片桃花林(或许是真实的,或许是画师心中的桃源)。年轻的画师崔子玉,偶遇在此隐居抚琴的孤女芷兰。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崔子玉为芷兰作画,芷兰为崔子玉抚琴,花前月下,互许终身。

然而,崔子玉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早已为他定下婚约。他欲回家退亲,却遭家族严词拒绝,并被禁足家中。芷兰苦等不至,忧思成疾。期间,有嫉妒崔子玉才华的小人,故意散布谣言,称崔子玉已屈从家族压力,另娶他人,并嘲讽芷兰痴心妄想。

芷兰信以为真,悲愤交加,病势加重。待崔子玉千方百计挣脱束缚,赶来相见时,芷兰已是弥留之际。她不愿听他解释,怀着被背叛的绝望与深情,溘然长逝。

崔子玉痛不欲生,悔恨交加。他抱着芷兰的遗体,在她最爱的桃花林中,坐了三天三夜。最后,他削发为僧,入了丹青寺,将无边思念与愧疚,尽数倾注于笔墨,耗尽余生心血,在这面壁上,绘下了这幅《桃林抚琴图》。画成之日,他呕血而亡,神魂竟有一缕融入画中,与芷兰残留的思念结合,化为了这画壁之灵。

然而,因那未解的误会与芷兰临死前的怨怼,两人的残念并未完全融合。芷兰的灵性主导了画壁,她始终记得那份“背叛”的痛苦,执着地在此抚琴,既是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来的解释,也是在无意识地汲取后来者的情思,试图填补那份空虚与不甘,甚至隐隐希望,有朝一日力量足够,能将崔子玉消散的残魂彻底拉入画中,永远陪伴她,问个明白。

…… …

景象消散,画中世界恢复原状,只是桃花似乎黯淡了几分。

崔芷兰抬起头,泪眼婆娑:“原来……原来他从未负我……是我……是我没有等他,没有信他……”百年的执念,真相大白,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悔恨与心痛。

宁瑜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情绪平复。

“现在,你明白了。”宁瑜轻声道,“困住你的,从来不是这面墙,而是你自己的心。崔子玉以画为墓,以魂相陪,其情可悯。你忍心让他最后的安息之地,因你的执念而化为妖邪之所?忍心让后来无辜之人,为你们百年前的误会陪葬吗?”

崔芷兰怔怔地,望着眼前纷落的桃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为她作画的青年,看到了他临终前呕血绘图的惨状。

她脸上的怨怼、不甘、痴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尽悲伤与释然的平静。

她轻轻抚摸着古琴,低声道:“是啊……该醒了……也该让他……安息了。”

她站起身,对着宁瑜,深深一拜:“多谢公子,点醒梦中人。”

然后,她重新坐回青石,双手抚上琴弦。

这一次,琴声不再凄婉哀怨,而是变得平和、悠远,如同山间清泉,月下松风。琴音中,充满了对往事的追忆、对情人的歉意、以及对解脱的向往。

随着琴声流淌,画中世界开始发生变化。那些过于浓艳的桃花,颜色渐渐变得柔和而真实;躁动的气息平复下来;天空重新变得清澈。崔芷兰的身影,也随着琴声,渐渐变得透明、空灵,仿佛要融入这琴声,融入这画中的每一片桃花、每一缕清风。

下卷 墨韵长存

画壁之外,阿翎与了尘禅师紧张地守护着。

忽然,院中那粉红色的魅光尽数收敛,躁动的琴声与异香也消失了。整面画壁,散发出一种温和、宁静的白色光晕。

壁画之上,那绿衣女子抚琴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生动自然,眉宇间的哀愁化为了淡淡的、超脱的微笑。她指尖下的古琴,仿佛真的有清越的余音在缭绕。而她身旁的桃花,也不再是凝固的颜料,仿佛有了生命的气息在流动。

一股精纯而祥和的灵力,自画壁中弥漫开来,滋养着整个院落,甚至连院中那方小池的水,都似乎变得更加清澈。

阿翎能感觉到,画中那躁动不安的灵,已经归于平静,其执念已然化解。她散去了护体白光。

了尘禅师双手合十,低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时,宁瑜的元神自画壁中缓缓逸出,回归本体。他睁开双眼,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清澈。

“宁公子,如何?”了尘禅师关切地问道。

“幸不辱命。”宁瑜起身,望着那焕然一新的画壁,“崔姑娘已明前因后果,执念已消。她不愿往生,选择将自身灵性彻底与这画壁、与崔子玉的心血融合,成为守护此寺的祥和画灵。从今往后,此画不会再惑人心智,反而因其灵性纯净,能安神静心,对修行与书画有所感悟者,或能从中得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画壁之上,那绿衣女子(现在或许应称之为画灵芷兰)的形象,对着院外三人,微微颔首,嘴角含笑,随即身影渐渐淡去,彻底与壁画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从此,画即是灵,灵即是画。

那昏厥的小沙弥慧明,此时也悠悠转醒,眼神恢复了清明,只是对前几日的痴迷行为,恍如隔世,唯余一丝淡淡的惆怅。

了尘禅师感慨万千,对宁瑜深深一礼:“施主功德无量,不仅解了敝寺之厄,更成全了一段百年因果。老衲代丹青寺历代先贤,谢过施主。”

宁瑜还礼:“禅师不必客气。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此画壁历经百年,凝聚文气画魂,今后当为宝刹增色,亦是一段佳话。”

雨歇云散,天际露出一抹斜阳金光。

宁瑜与阿翎婉拒了了尘禅师的挽留,告辞离去。

走出丹青寺山门,回首望去,古寺在夕阳余晖中,静谧安然。那面西厢的画壁,在光影中仿佛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画壁姻缘,百年一梦。执念消解,灵韵长存。”阿翎指尖气纹流淌,带着一丝淡淡的感怀。

“情之一字,可铸永恒,亦可成枷锁。”宁瑜悠然道,“所幸,此间故事,终得圆满。画灵芷兰与画师子玉,以另一种形式,得以长相厮守,守护着这片他们挚爱的丹青世界,或许,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肩头的纸鹤,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金边,翅羽轻灵。经历此次神游画境、沟通灵念,灵犀珠似乎对虚实之间的界限,有了更深的体悟。

二人不再停留,沿着湿润的青石板路,向古镇深处走去。墨池镇的故事刚刚开始,而丹青寺的画壁,将继续它的沉默与守护,见证着下一个百年。

(第三十四话 《画壁姻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