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顾家老宅庭院里那棵百年银杏的枝叶,洒下斑驳晃动的金光。这座位于城郊、带着民国风韵的老宅,平日只有顾言琛的祖父母和照料他们的佣人居住,今日却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起因是三个月前,顾言琛的祖父在一次晨练时不慎滑倒,虽然身体无大碍,但精神明显不如从前。病榻前,老人握着孙子的手,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喃喃道:“这院子……太久没热闹过了。你爸妈在国外,你也忙……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看到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顿饭。”
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顾言琛心上。他想起自己在这里度过的、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和蝉鸣的童年与少年时代。这座宅邸承载着顾家的历史,却也凝固了太多的寂静与疏离。
他不能再让这种疏离延续下去。
于是,一场名为“秋日家宴”的聚会,在顾言琛和沈清玥的精心策划下,悄然成形。他们不仅要让祖父母开心,更要借此机会,将这个因各自事业而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家族成员,重新凝聚在一起。
庭院里,长条餐桌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瓷器和银质餐具。空气中弥漫着桂花清甜的香气,混合着厨房里飘出的、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暖香。
顾言琛的父亲顾怀远和母亲林静书,特意从瑞士的研究项目中抽身,提前一周回国。此刻,顾怀远正扶着精神矍铄了许多的祖父在庭院里慢慢散步,指着新移栽的几株金桂,低声交谈着。林静书则和沈清玥的母亲坐在藤架下,一边剥着新鲜的莲子,一边聊着孩子们的教育经,笑声不断。
沈清玥的父亲,一位儒雅的大学教授,正和顾言琛的祖母探讨着院子里几处石刻楹联的典故,相谈甚欢。
而这场家宴最鲜活灵动的色彩,则来自于孩子们。
已经出落成小小少女的顾念星和顾念玥,穿着同款不同色的中式小旗袍,像两只翩跹的蝴蝶,在庭院里穿梭。念星稳重些,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碟刚出炉的荷花酥,分送给各位长辈。念玥则活泼好动,一会儿跑到曾祖父面前奶声奶气地背刚学的古诗,一会儿又腻在外婆身边,好奇地摸着外婆手腕上的玉镯。
顾言琛和沈清玥穿梭其中,时而为长辈添茶倒水,时而照看一下嬉戏的孩子。他们不需要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需要。顾言琛会自然地接过沈清玥手中略显沉重的托盘,沈清玥则会在他与父亲交谈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茶。
“看着他们俩,”顾言琛的祖母拉着沈清玥母亲的手,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我这心里啊,就踏实。言琛这孩子,从小话少,心里装的事多,我们都担心他太独。现在好了,有清玥在身边,整个人都活泛了,这才像个家嘛。”
沈清玥的母亲温柔地笑着点头:“清玥也是,看着比以前更从容了。他们两个,是互相成就。”
夕阳西沉,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时,家宴正式开始。长长的餐桌坐得满满当当,四世同堂,笑语喧阗。桌上摆的不是山珍海味,大多是顾言琛祖父母喜欢的家常菜,以及沈清玥父母家乡的风味,充满了用心与融合的意味。
顾言琛站起身,举起酒杯。他今日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气质温和儒雅,褪去了所有星光,只是一个承欢膝下的孙辈,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爷爷,奶奶,爸,妈,”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所有长辈,最后与身旁的沈清玥温柔对视一眼,声音沉稳而清晰,“还有清玥的爸爸妈妈,感谢你们今天能来。”
庭院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
“小时候,我总觉得这个院子很大,很安静。”顾言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回忆的怅然,但更多的是释然与温暖,“我在这里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也错过了很多。错过了更多承欢膝下的时光,错过了家人间更紧密的联结。”
他的祖父微微动容,祖母的眼眶有些湿润。
“直到我自己成了家,有了念星和念玥,”他看向正在努力用筷子夹菜的两个女儿,眼神柔软,“我才真正明白,家从来不是一座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是彼此的牵挂、理解和支持。”
他转向沈清玥,目光深邃而充满感激:“是清玥让我懂得,爱需要表达,家人需要陪伴。是她把这个家,变得像现在这样温暖、热闹。”
沈清玥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我们聚在这里,不只是吃一顿饭。”顾言琛再次举起杯,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是想告诉爷爷奶奶,告诉爸爸妈妈们,无论我们各自的事业在哪里,飞得多高,这根家族的纽带,永远不会断。这里,永远是我们所有人的根,是我们累了、倦了,随时可以回来的港湾。”
“说得好!”顾怀远率先站起身,脸上带着欣慰与自豪的笑容,举杯响应。这位常年沉浸在学术世界里的父亲,此刻眼中闪烁着为人父的动容。
林静书也站了起来,挽住丈夫的手臂,眼含泪光。
沈清玥的父母也欣然举杯。
“太爷爷,太奶奶,干杯!”小念玥机灵地举起自己的果汁杯,脆生生地喊道。念星也赶紧跟着举起杯子,小脸认真。
“好,好,干杯!”顾言琛的祖父声音洪亮,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红光,在顾怀远的搀扶下努力站起身。祖母也笑着,被沈清玥小心地扶起。
所有酒杯、果汁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敲碎了横亘在这个家族中多年的、那层名为“忙碌”与“疏离”的薄冰。
晚宴在温馨融洽的气氛中继续。长辈们聊着往事,聊着健康,聊着儿孙。顾言琛和沈清玥不时插话,照顾着每个人的情绪。念星和念玥吃饱后,在铺满金色银杏叶的院子里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整个庭院。
月光替代了夕阳,清辉如水,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顾言琛看着眼前的景象:健康开怀的祖父母,关系愈发融洽的双亲与岳父母,温柔坚韧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一种前所未有的圆满感与责任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曾是这座宅邸里最孤独的那个孩子,如今,他成了将这个家族重新凝聚在一起的核心。
沈清玥悄悄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院子里相携散步的祖父母,轻声道:“真好。”
顾言琛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淡香。
“嗯,”他低低应道,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满足,“真好。”
家族的传承,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爱与陪伴的传递,是理解与包容的继承,是在时代变迁中,守护那份最核心的温情与联结。
今夜,在这座百年老宅里,金色的银杏叶悄然飘落,见证着一个家族新时代的开启。过往所有的心结与遗憾,都在这一刻的团圆与笑语中,化为乌有。而未来,这份历经时光淬炼的亲情,将如同庭中那棵老银杏,根系深植,枝叶繁茂,在岁月的长河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