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盘终端那转瞬即逝的异常闪烁，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医院短暂的平静假象。苏晚紧紧攥着它，指节发白。不是错觉。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附近触发了它，或者……在试图定位它。
“约翰，”她压低声音，将屏幕熄灭的终端展示给刚准备休息的老约翰看，“刚才它闪了一下。”
老约翰浑浊的眼睛瞬间清明，他接过终端，熟练地拆开后盖，用随身携带的微型工具检查着内部电路和电池。“电量几乎耗尽，不足以维持主动信号发射……除非有极强的、特定频率的诱导信号靠近……”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他们在用某种方式扫描！范围可能覆盖了这家医院！”
这意味着，“暗影商会”或者其爪牙“清道夫”的触手，不仅没有因为海岸警卫队的出现而退缩，反而已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这里！警方所谓的“保护”，在那些专业杀手和高端技术面前，形同虚设。
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苏晚当机立断。留在医院，不仅是坐以待毙，更可能将危险引向昏迷中的傅斯年。
“怎么走？外面都是警察。”老约翰看向门口。
苏晚目光扫过房间。简陋的病床，金属桌椅，独立的卫生间。她的视线落在卫生间那扇狭小的、装着磨砂玻璃的换气窗上。窗户很小，成年人几乎不可能通过，但……或许可以制造混乱。
“帮我看着门口。”苏晚对老约翰说，自己则快步走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她需要再次动用那危险的能力。这一次，目标不是影响个别人的意识，而是干扰医院这片区域的、相对简单的电子系统——火灾报警系统。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上双眼，强行压下因为U盘异常而产生的惊悸，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头痛立刻如约而至，但她已经有些习惯这种伴随着力量而来的痛苦。她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出去，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频率的电磁波。她“看”到了医院内部的局域网信号，看到了无线呼叫器的应答，也“感受”到了安装在走廊天花板上的、那个红色火灾报警按钮内部简单的电流回路。
就是它！
她将一股微弱的、模拟手动按压产生的电流脉冲信号，精准地投射向那个报警器的感应回路！
“呜——呜——呜——！”
刺耳尖锐的火警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了整个楼层！走廊里瞬间传来警察的呼喝、护士的惊叫、病人的慌乱奔跑声，一片混乱！
“着火了？哪里着火了？”
“快！疏散病人！”
“守住门口！别让人趁乱跑了！”
门外的警察显然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职责选择的矛盾中。
就是现在！
苏晚猛地打开卫生间的门，对老约翰使了个眼色。老约翰心领神会，立刻用他随身工具包里的一截细铁丝，三下两下撬开了休息室窗户的简易插销——这扇窗虽然比卫生间的大，但也装着防盗网。但老约翰似乎对这类老式建筑的防盗网很熟悉，他摸索到几个特定的焊接点，用工具巧妙地别了几下，竟然将一整面防盗网悄无声息地卸了下来！
“走！”老约翰低喝。
楼下是医院后院的一条僻静巷道，堆放着一些医疗垃圾和废弃设备。高度不算太高，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半空的垃圾软垫作为缓冲。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率先翻出窗户，纵身跳下！落地时一个翻滚，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老约翰紧随其后，动作虽不如苏晚利落，但也安全落地。
火警声依旧刺耳，楼上人声鼎沸，没人注意到后院巷道里这两个如同鬼魅般落地、迅速消失在阴影中的人。
马尼拉夜晚潮湿闷热的空气包裹上来，带着城市的喧嚣和尘埃。他们成功了，暂时摆脱了医院的监控。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严峻的现实——他们身无分文（老约翰那点应急钱远远不够），没有合法身份，衣衫褴褛，并且正被至少两股强大的势力追捕。
“不能去正规旅馆，也不能用任何需要身份登记的交通工具。”苏晚快速说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霓虹灯招牌的光怪陆离映在她脸上，那道疤痕显得愈发狰狞。
“我知道一个地方，”老约翰喘息着说，他在马尼拉躲藏多年，对这座城市的阴暗面比苏晚熟悉得多，“在巴塞科市场后面，有一个‘鸽子笼’，是给偷渡客和黑户临时落脚的地方，只认钱，不问来历。老板和我有点交情。”
“带路。”
两人压低帽檐（从医院顺手牵羊拿来的护士帽和保洁帽），混入夜晚依旧熙攘的人群。老约翰对马尼拉错综复杂的小巷了如指掌，他带着苏晚避开主干道和摄像头，在狭窄、潮湿、散发着尿骚味和食物腐败气味的巷道里穿行。
巴塞科市场白天是喧嚣的集市，夜晚则沉寂下来，只有一些流浪汉和老鼠在垃圾堆里翻找。市场后面是一片拥挤不堪、违章搭建的贫民区，所谓的“鸽子笼”就是一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每个房间都被分割成更小的隔间，像鸽子笼一样密密麻麻。
老约翰敲响了三楼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有节奏地敲了三长两短。门上的窥视孔打开，一只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们片刻，尤其是他们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带着血迹和污渍的医院病号服。
“老约翰？你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门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惹了点麻烦，卡洛斯，开门，需要个地方落脚，两天。”老约翰低声道。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汗衫、挺着啤酒肚、胳膊上纹着模糊船锚图案的秃顶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他就是卡洛斯。他狐疑地看了看苏晚，“她是谁？”
“朋友，一起的。”老约翰简短地说，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塞给卡洛斯，“够了吧？”
卡洛斯掂量了一下金币，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侧身让开：“最里面那间，空着。规矩懂吧？别惹事，到期走人。”
所谓的房间，不过是一个不到五平米、没有窗户、只有一张破床垫和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枕头的隔间。空气污浊不堪。但在此刻，这里就是他们的诺亚方舟。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嘈杂的电视声、婴儿啼哭声和男人的咒骂声，两人终于能稍微喘口气。
“我们需要钱，很多钱。”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直接说道。没有钱，寸步难行，更别提获取新身份和装备。
老约翰叹了口气：“我剩下的那点东西，换不了多少。而且去黑市换钱也有风险。”
苏晚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也许……我们可以‘借’一点。”
老约翰一愣：“什么意思？”
“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清道夫’，或者‘暗影商会’的马尼拉据点。”苏晚的声音冰冷，“他们肯定有活动资金。找到他们，拿走我们需要的。”
老约翰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那等于自投罗网！”
“灯下黑。”苏晚分析道，“他们肯定在全力搜索我们和傅斯年，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去找他们。而且，他们据点里的现金、不记名债券，甚至是一些武器和电子设备，正是我们急需的。更重要的是，或许能找到关于他们行动计划的线索。”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而危险，但并非没有道理。老约翰看着苏晚，这个年轻女人眼中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绝望、仇恨和惊人勇气的火焰。她不再是荒岛上需要他指引的逃亡者。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迫进化成了一个冷静而致命的战略家。
“我们需要情报，”老约翰最终被说服了，他本身就是个敢于对抗庞然大物的疯子，否则也不会独自在荒岛追寻数据中转站多年，“我知道几个地方，可以买到消息，关于马尼拉地下世界不同势力动向的。但需要钱，或者……值钱的信息。”
值钱的信息……苏晚摸了摸胸口的U盘。这里面藏着足以撼动“暗影商会”的证据，本身就是无价之宝。但绝不能泄露。
“我们得先弄到一笔快钱。”苏晚思考着，她的目光落在老约翰随身携带的那个装着各种古怪工具和电子元件的皮包上，“你的技术，加上我的……‘小把戏’，或许可以接一些‘零工’。”她指的是一些非法的、技术要求高的短期委托，比如数据恢复、系统渗透、或者为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提供临时通讯保障。这在马尼拉的地下世界有市场需求。
老约翰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一个地方，‘暗网接口’咖啡馆。表面上是普通的网吧，实际上是接洽这类‘零工’的中介点。鱼龙混杂，但来钱快。”
决定了行动方向，两人不再犹豫。他们需要尽快弄到一些像样的衣服，然后去那个“暗网接口”碰碰运气。
在“鸽子笼”肮脏的洗手间里勉强清理了一下，换上了卡洛斯提供的、虽然旧但还算干净的t恤和长裤，苏晚将头发束起，用帽子尽量遮住脸上的疤痕。老约翰也稍微整理了一下，看起来不再那么像个流浪汉。
“暗网接口”咖啡馆位于一栋老旧商业楼的地下室，入口隐蔽，需要按特定顺序按动门铃才能进入。里面光线昏暗，充斥着咖啡因、汗液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气味。几十台电脑前坐着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沉默寡言，专注于屏幕，偶尔有人低声交谈。
苏晚和老约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开机，通过特定的加密节点接入了一个本地化的灰色任务平台。上面滚动着各种委托：数据抹除、特定人物行踪调查、加密文件破解、竞争对手网络攻击……
他们筛选着目标，既要报酬可观，又要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并且风险相对可控。
很快，一个委托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紧急恢复一段被物理损坏的监控硬盘数据，内容涉及‘财务纠纷’，期限24小时，报酬5000美金（现金），预付一半。联系人：J。”
报酬丰厚，时间紧迫，而且涉及的是数据恢复，这正是老约翰的专长。至于“财务纠纷”，苏晚和老约翰都心照不宣，这很可能涉及黑吃黑或者内部贪污。
“接吗？”老约翰看向苏晚。
苏晚沉吟着。风险在于，不知道委托人的具体背景，也可能是个陷阱。但5000美金现金，足以让他们缓解燃眉之急。
“接。”苏晚点头，“但交易地点要由我们来定，并且只进行远程数据交付。”
老约翰熟练地通过加密频道与委托人“J”联系，提出了条件。对方似乎很急切，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并提供了硬盘的物理位置——一个公共储物柜的密码。
一小时后，老约翰取回了那个明显遭受过撞击、部分元件脱落的硬盘。在咖啡馆提供的简陋工作台上，他开始了紧张的修复工作。苏晚则负责警戒，同时利用她的能力，感知着周围网络的异常流量和可能的监控。
老约翰的技术确实精湛，几个小时后，伴随着一声轻微的硬盘启动声，他成功恢复了大部分数据。
“找到了……”老约翰将恢复出来的视频片段展示给苏晚。画面显示的是一个仓库内部，几个人正在清点大量现金和毒品，而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男人，正将一包东西偷偷塞进自己的包里。
果然不是什么“财务纠纷”，而是黑帮内部的监守自盗。
他们将关键片段加密发送给“J”。不到十分钟，对方确认收到，并告知了剩余的2500美金现金放置点——另一个公共储物柜。
任务完成。他们拿到了第一笔资金，虽然不多，但足够他们租一个更安全的临时住所，购买一些必需品，以及为下一步更危险的行动做准备。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暗网接口”时，苏晚的感知捕捉到咖啡馆入口处，几个穿着普通但行动姿态异常矫健、眼神锐利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样，迅速扫过咖啡馆里的每一个人。
不是警察。那种冰冷而专业的气息，苏晚在荒岛和海湾见过。
是“清道夫”！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