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知何时,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
原本倾盆而下的雨柱,渐渐化作了淅淅沥沥的雨丝,虽然依旧连绵,却已无法完全遮蔽视线。
天空的墨色也淡去了一些,透出些许铅灰的光,只是乌云依旧低垂,预示着这场雨还远未结束。
战场上的喧嚣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杀之后的寂静,以及秦军士兵们有条不紊清理战场的声响。
王永超站在那片被鲜血浸透、尸体堆积的通道中央,身上的甲胄还在向下滴落着混合了血水的雨滴。
他面沉如水,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由他亲手主导完成的死亡之地。
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即便在雨水的冲刷下,也顽固地弥漫着。
“将军!”一名浑身湿透、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的参谋军官,快步穿过泥泞,来到王永超面前,抱拳行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将军!各部初步清点已完成,伤亡……伤亡数字报上来了!”
王永超收回目光,看向参谋:“讲。”
参谋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份用油纸仔细包裹、字迹却仍有些模糊的简报,声音洪亮地念道:“禀将军!此战,我大秦中路军团参战各部,包括龙卫、步兵、弩兵、炮兵、骑兵及预备队,共计八万余人。经各营、各团、各旅逐级核实上报,最终统计如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近乎狂喜的光芒,声音不自觉地再次拔高:
“我军轻伤,一百九十七人!”
“无重伤!无阵亡!”
此言一出,不仅王永超眼皮猛地一跳,连周围正在忙碌搬运尸体、收集箭矢、或警戒巡逻的秦军将士们,也都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了过来,脸上充满了惊愕。
一百九十七人轻伤?
歼敌超过七万,自身只有不到两百人轻伤?
而且还是崴脚、擦伤、被流矢划破皮肉之类的轻伤?
没有一个人重伤乃至阵亡?!
这……这战损比,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随即,低低的议论和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便如同涟漪般在士兵中扩散开来。
“我的天……俺没听错吧?”
“零阵亡?宰了七万多蛮子,咱们一个兄弟都没死?”
“好像……真是这样!咱们营刚才报上去,就三个人被树枝划破了脸,还有一个跑太快崴了脚……”
“陛下保佑!陛下万岁!”
王永超的胸膛也是剧烈起伏了几下。
即便他身为主帅,对此战结果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确切的数字时,内心依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零阵亡,近乎零伤亡的歼灭战!
这不仅是战术和装备的胜利,更是对他指挥能力、对陛下战略谋划的完美印证!
“详细说说,这些轻伤都是怎么来的?”王永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他需要确保数据绝对真实,不能有丝毫夸大。
参谋连忙展开简报,仔细念道:“回将军,轻伤一百九十七人中,因追击、移动、在泥泞中作战不慎扭伤脚踝、摔倒擦伤者,共一百零三人;被流矢擦伤手臂、脸颊等非要害部位者,四十一人;在推进或清理战场时,被破损武器、甲片或树枝等划伤者,三十五人;另有十八人,乃是被……被己方投掷的霹雳火破片轻微波及,或是被飞雷神炮弹爆炸震得有些耳鸣头晕,军医诊断并无大碍,休息即可。”
念到这里,参谋自己都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被己方火力轻微误伤,这恐怕是此战秦军最“严重”的伤亡来源了。
王永超听完,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无比自豪的神情。
离谱吗?确实离谱!
但在此刻双方巨大的科技与时代代差之下,却又显得如此……合理!
想想看,一方是装备了“秦魂”步枪、速射秦弩、飞雷神炮、新式霹雳火、全身覆盖精良复合铁甲、拥有严密战术体系的现代化军队雏形。
另一方,是绝大部分人还拿着竹矛、骨箭、石斧、简陋木盾,穿着藤甲或皮甲,依靠个人勇武和粗浅丛林经验作战的原始部落武装。
当后者被诱出熟悉的丛林,聚集在狭窄的通道中,面对前者精心布置的立体火力网和钢铁防线时,这场战斗的结局,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这不是战争,这是工业文明对原始文明的降维打击。是火器时代对冷兵器时代的无情碾压。
百越人那些原始的勇悍和数量优势,在体系化的军事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得飞快,甚至连给秦军造成像样伤亡的能力都没有。
“陛下……真乃神人也。”王永超在心中默念,对那位远在中军大帐的年轻皇帝的敬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切的装备、战术、乃至对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皆出自陛下之手!
他定了定神,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酷,扫过眼前尸山血海的战场,沉声下令:“传令!各部加快清理速度!将这些百越匪兵的尸首,全部给我——枭首!”
命令冷酷无情,却符合此时的气氛,更是对之前檄文中“筑京观”警告的履行第一步。
“得令!”参谋肃然应命,转身去传达。
随着命令下达,更多的秦军士兵投入到了这项血腥但必要的“工作”中。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用长矛或刀柄将尸体拨开,另一人则手持锋利的环首刀或专门用于斩首的厚背砍刀,对准脖颈,用力挥下。
“咔嚓!”
“噗嗤!”
令人牙酸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颗颗表情凝固在惊惧、痛苦或茫然中的头颅,滚落在泥泞中。
黑色的头发、彩色的头饰、狰狞的纹面,混杂在一起,很快就在通道一侧的空地上,堆起了一座越来越高的“小山”。
雨水冲刷着头颅上的血污,却冲不散那浓烈的死亡气息和视觉冲击力。
一些新兵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在老兵和军官的督促下,麻木而高效地执行着命令。
这是战争,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同袍的残忍。
何况,这是陛下的旨意,是震慑南疆的必要手段。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负责监督统计的参谋再次来到王永超面前,脸色有些发白,但声音依旧平稳:“禀将军,枭首计数初步完成。根据相对完整的头颅统计,共斩首七万四千三百六十六级!”
他稍作停顿,补充道:“另有许多尸体被飞雷神炮弹或密集的霹雳火炸得支离破碎,头颅难以辨认或计数,保守估计,此战实际歼敌数目,当在七万六千人以上,与战前预估的七万蛮兵主力基本吻合,只多不少!”
七万六千!
这个数字,如同一记重锤,再次夯实了这场辉煌胜利的基础。
王永超点了点头,对这个数字并不意外。
他看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头颅,眼中寒光一闪,继续下令:“命辎重营调拨车辆,将这些头颅全部装车,运出瘴气林!另调第一旅一万人,随车护卫,押送头颅至……至瘴气林外暂驻,寻找合适地点,听候陛下进一步旨意,准备构筑京观!”
“喏!”参谋领命,匆匆离去。
安排完这些,王永超不再停留。
他命副将继续负责战场最后的清理和警戒,自己则带着几名亲卫,翻身上马,踏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向着中军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要亲自向皇帝陛下,汇报这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到不可思议的大捷!
……
中军大营,皇帝行辕。
帐外的雨声已小了许多,但帐内却灯火通明,气氛肃穆而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扶苏并未安坐,而是站在那幅巨大的南疆舆图前,目光落在代表瘴气林通道的红色标记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图面上轻轻敲击着。
虽然他对自己的计划有着绝对的信心,对秦军的战斗力有着清醒的认识,但战场瞬息万变,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决定性的消息。
“报——!!!”
帐外传来一声拖长了音调的、充满激动的高喊。
“王永超将军求见!前线大捷!!!”
帐内侍立的文武官员和龙卫们,精神都是一振。
扶苏敲击地图的手指倏然停下,眼中精光爆射,猛地转身:“宣!”
帐帘掀开,一身戎装、甲胄上犹带血污泥渍的王永超大步而入,他甚至连脸上的雨水都来不及完全擦干。
来到御案前约十步处,王永超推金山倒玉柱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为激动和一路疾驰而显得有些沙哑,却字字铿锵,如同金铁交鸣:
“末将,王永超,叩见陛下!幸不辱命,特来向陛下报捷!”
“王将军平身!速速讲来!”扶苏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永超站起身,挺直脊梁,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但依旧难掩振奋的语气,清晰禀报:
“启奏陛下!瘴气林伏击战,已彻底结束!此战,我军依陛下之策,成功诱使百越主力七万余人进入伏击圈,随即以飞雷神、弩阵、霹雳火等多重打击,将其四面合围,分割歼灭!”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继续道:“经战后初步清点统计,此战共斩杀百越蛮兵,计七万四千三百六十六级!另有大量被炸碎者无法计数,预估实际歼敌总数,超过七万六千人!匪首雄牛,确认已被飞雷神炸死,其残破尸身及野牛头骨面具已被寻获!”
听到这个歼敌数字,扶苏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并不意外。他更关心的是:“我军伤亡如何?”
王永超的脸上顿时焕发出一种混合着自豪、激动乃至些许难以置信的光彩,他再次抱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回陛下!此战,我大秦将士,仰赖陛下天威,凭借精良甲胄器械,战术执行得当,将士用命——无一阵亡!无一重伤!仅有轻伤一百九十七人!”
他详细补充道:“此一百九十七名轻伤将士,皆为扭伤、擦伤、轻微划伤或被己方爆炸物轻微波及震伤,军医诊断均已处理,绝无大碍,休养数日即可归队!此战,可视为……零伤亡大捷!”
“零伤亡……”扶苏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即便以他穿越者的见识和对此战结果的预料,此刻心中也不禁波澜起伏。
全歼七万六千敌军,自身零阵亡,近乎零伤亡!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损比!
这不仅是战术和武器的胜利,更是对他带来的军事变革思想最有力的证明!
是对这个时代所有旧有军事理念的彻底颠覆!
“好!好!好!”扶苏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终于露出了畅快而欣慰的笑容,“王将军指挥若定,将士们英勇无畏,此战,打出了我大秦的军威!打出了新时代军队的气象!朕心甚慰!”
“全赖陛下运筹帷幄,奇谋妙算!臣等不过依令行事,不敢居功!”王永超连忙躬身,话语诚恳。
他深知,没有皇帝提供的武器、战术和那份对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绝不可能有如此辉煌的战果。
扶苏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谦。
他走到舆图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条贯穿瘴气林的通道,心中已有决断。
“此战已毕,百越主力尽丧,瘴气林屏障已名存实亡!”扶苏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王永超,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王永超听令!”
“末将在!”
“朕命你,即刻起,统率中路军团所有工兵、工部随军匠人、民夫,全员投入瘴气林通道的开凿与加固工程!以最快的速度,给朕把这条路彻底打通!要宽、要平、要坚固!大军通过之后,工程不得停止,需持续加固修缮,并在道路两侧加装防护网、设立哨卡!”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通道的尽头,仿佛要将力量穿透图纸:“朕不仅要一条能让大军快速通过的路,朕要的,是一条永久性的、能够承载帝国物资往来、直插南疆腹地的战略通道!此路,将成为帝国掌控南疆的命脉之一!”
“末将,遵旨!必以最快速度,为陛下打通此路!”王永超肃然领命,心中豪情万丈。
开凿一条帝国级的战略通道,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功业!
“还有,”扶苏想起了什么,问道,“之前檄文所言筑京观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王永超连忙回禀:“禀陛下,臣已命人将所斩获的七万四千余百越匪兵头颅全部枭首,正由辎重车辆运往瘴气林外,末将还派了第一旅一万人随行护卫,暂驻林外,等候陛下进一步旨意,以择地构筑京观。”
听到“七万四千余头颅”,扶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毕竟是穿越者灵魂,筑京观这种过于血腥残酷、带有强烈恐吓意味的行为,在他内心深处是有些排斥的。
他还记得之前朝会上,就有文官委婉进言,认为此举虽能震慑蛮夷,但也极易在后世史书中留下“暴君”之名,有损陛下仁德圣君的形象。
然而,君无戏言!
讨伐檄文是他亲自审定发出的,昭告天下的“筑京观以儆效尤”是他亲口所言。
在冷兵器时代,在这种民族矛盾尖锐、需要树立绝对权威的边疆地区,这种看似残酷的手段,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震慑。
作为帝王,尤其是立志开拓疆土、震慑四方的帝王,有些事,即便内心有所抵触,也必须去做,而且要做好,做得无可挑剔!
刹那间,扶苏眼神中的那丝犹豫便消失无踪,重新被帝王的果决与冷酷所取代。
“很好!”扶苏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冰寒的力度,“传朕旨意:命护颅部队,妥善保管好那些头颅。京观选址,就定在——文朗城北门外,十里处!”
王永超心中一震。文朗城北门外十里!
那是百越人最后的堡垒,山鬼的老巢所在!
将七万多颗头颅堆在敌人的家门口筑京观……这是何等的蔑视与威慑!
可以想象,当那座由头颅堆砌而成的恐怖高塔出现在文朗城守军视野中时,会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朕要让他们看清楚,与帝国为敌,会是何等下场!”扶苏的声音铿锵有力,“你部在筑京观的同时,需在选址处构筑坚固防御阵地,以防百越狗急跳墙,出兵破坏。”
“末将明白!”王永超沉声应道。
“另外,”扶苏思路清晰,继续下达一连串命令,“持朕手谕,命令蒙恬东路军、项羽西路军配属之所有骑兵部队、预备部队以及那五万骑兵组成的机动军团,即日起,全部出动!给朕像梳子一样,把瘴气林至文朗城之间这片广阔区域的每一寸土地,都给朕梳理干净!梳理完毕后联系步兵驻防,继续清洗百越地区除大型据点和城池之外的所有百越残存的巡逻队、侦察哨、小型据点,一律拔除!将文朗城彻底孤立起来,不许放一头野兽出来!朕要让他们,彻底变成瓮中之鳖!”
“少龙!”扶苏看向侍立一旁的项少龙。
“末将在!”
“传令秦魄重炮团,结束休整,携带全部重炮及弹药,即日启程,前往瘴气林通道前沿待命!一旦通道打通,立刻前出,与文朗城外十里处筑京观部队汇合!”扶苏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王永超,你从中路军抽调一个精锐步兵团,一个骑兵团,负责护送重炮团安全抵达!重炮是朕的宝贝,不容有失!”
“臣遵旨!”王永超和项少龙齐声应道。
“少龙,”扶苏又看向项少龙,“让韩猛带着他那三百龙卫,补充足够的弹药物资后,也加入护送队伍。告诉韩猛,重炮团的安全是最高优先级,给朕看好了!若有闪失,朕唯他是问!”
“末将领命!定将陛下旨意传达韩猛!”项少龙肃然道。龙卫出动护卫,足见陛下对重炮团的重视。
扶苏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祁同伟:“祁同伟!”
“臣在!”祁同伟肃立领命。
“你即刻调派黑冰台的所有力量,将通往文朗城的所有消息给朕彻底切断!哪怕是一只鸟也不能让他飞进去!百越人如果聚到一起,那就是我大秦的盘中餐!可如果让他们得到风声,提前跑了,抓起来就费事了!”
“臣领命!定不让百越人收到任何风声!”祁同伟说完后便转身前去传令!
一系列命令如行云流水般下达,将战后布局安排得井井有条,既有雷霆震慑,又有战略封锁,更有终极武力的投送,环环相扣,直指最终目标——文朗城,以及城中的山鬼。
扶苏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看向王永超和帐中诸将:“好了,都下去执行吧。告诉前线所有将士们,通道打通之日,朕亲自下令,全军改善伙食,酒肉管够!有功将士,按律叙功,重重有赏!”
“陛下隆恩!末将代将士们,谢陛下!”王永超等人心中暖流涌动,齐齐躬身行礼。
陛下不仅运筹帷幄,带领他们取得不可思议的胜利,更体恤将士,赏罚分明,能追随这样的君主,是武人最大的荣幸!
“去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扶苏挥了挥手,目光再次投向舆图上那座代表着最终目标的城池——文朗城。
王永超、项少龙等人躬身退出大帐。
帐外,雨丝更细,天色似乎也亮了一些。
王永超翻身上马,回望了一眼皇帝行辕,又望向远处依稀可见的瘴气林方向,胸中豪情激荡。
零伤亡的史诗大捷,已经创造。
一条贯通天堑的战略通道,即将在他手中诞生。
一座震慑南疆的恐怖京观,将在他指挥下矗立。
而最终攻克百越心脏、擒杀山鬼的荣耀,似乎也已遥遥在望。
这一切,都源于帐中那位年轻而深不可测的皇帝。
“大秦……万年!陛下……万年!”他在心中默念,猛地一抖缰绳,战马长嘶一声,向着前线疾驰而去,去执行皇帝陛下赋予他的、一项项足以光耀史册的使命。
帝国的战争机器,在经历了一场辉煌的歼灭战后,不仅没有停歇,反而以更高的效率、更明确的目标,向着最终的胜利,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