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山隘口的火光，直到天光微熹时才渐渐微弱下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气，却依旧浓烈得化不开。
焦黑的土地、坍塌的工事、层层叠叠的尸体，无不昭示着昨夜那场雷霆突袭的残酷与彻底。
项羽并未离开这片刚刚被鲜血洗礼过的土地。
他在隘口内一处相对完整、原本可能是百越人小型指挥所的石屋内，建立了临时指挥所。
石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诡异的百越图腾，此刻却被秦军的战旗所覆盖。
“传令下去，让后方大营的朱雀军区部队，除必要守营人员外，其余主力即刻开拔，前来野人山隘口与我部会合！”项羽对身边的传令兵下令，声音带着一夜激战后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
“另，通知随军民夫和工兵营，携带筑路及营建物资，随后跟进。我们要把这里，建成帝国西路军进攻文朗城的前进基地和补给中继站！”
“诺！”传令兵领命，快步离去。
命令下达后，临时指挥所便忙碌起来。
不断有各级军官前来汇报战果、请示事宜。
阵亡敌军的初步清点、己方伤亡的最终确认、缴获物资的登记、防御阵地的重新规划……千头万绪，都需要项羽这位西路军主将来决断。
虽然一夜未眠，又亲历血战，但项羽的精神依旧亢奋。
他站在简陋的桌案前，目光扫过粗糙的野人山区域地图，手指已经点向了隘口之后、通往文朗城的方向。
打破此隘，西线通往叛军老巢的道路，已是一片坦途！
就在这时，指挥所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带着明显欢快意味的脚步声。
帘幕掀开，一名身着中校军服、脸上还沾着些许黑灰的军官大步走了进来。
此人姓李，是项羽麾下的一名团长，作战勇猛，性格也颇为跳脱。
此刻，他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眼睛里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光芒。
“将军！”李团长挺直腰板，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
项羽抬起头，看到他这副模样，冷峻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问道：“什么事？瞧把你给高兴的，捡到金元宝了？”
“嘿嘿，”李团长搓了搓手，凑近了些，压低了些声音，却难掩其中的激动，“将军，比捡到金元宝还带劲！末将刚才带着弟兄们清扫西侧那片山坡的残敌并打扫战场，您猜怎么着？”
“有屁快放，少卖关子！”项羽笑骂一句，作势要踢他。
李团长灵活地往后一跳，连忙道：“别别别，将军，我说！我们在西侧山坡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发现了几具百越人的尸体。其中有一个，穿着打扮那叫一个华丽！跟其他那些破衣烂衫的蛮子完全不同！身上还纹着些稀奇古怪的刺青，看起来花花绿绿的，估计身份不低！”
他此刻还不知道，那个被他手下士兵在混乱中打成筛子、面孔朝下趴在坑洞边的“华丽尸体”，正是这座野人山隘口的最高指挥官、山鬼的心腹大将——黑蟒！
项羽闻言，挑了挑眉，不以为意道：“就这？打死个把头目，也值得你专门跑来跟本将军汇报？首级记功便是。”
“哎呦我的将军啊，末将话还没说完呢！”李团长急忙摆手，脸上神秘之色更浓，“关键是那地方不对劲！我们发现那几个死掉的百越人，大多都是面孔朝内，背部中弹身亡的！而且他们倒下的位置，正好堵在一个被炸塌了一半的洞口前面！那洞口伪装得挺好，乍一看就跟普通山壁塌方似的，要不是弟兄们眼尖，加上那几个死人姿势古怪，还真就忽略过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兴奋地说道：“末将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就下令让弟兄们用随身带的工兵铲，小心地把那炸塌的洞口再清理开，往里面挖！您猜怎么着？这一挖，可不得了！竟然让末将挖出了个大仓库！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他两眼放光地看着项羽：“将军，您要不要亲自跟末将去瞅一眼？保证让您大开眼界！”
项羽看他说的眉飞色舞，不似作伪，也被勾起了几分兴趣。
他站起身，笑骂道：“要是里面就几袋子发霉的粮食，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前头带路！”
“得令！您就瞧好吧将军！”李团长一拍大腿，兴冲冲地在前面引路。
项羽带着几名亲卫，跟着李团长，穿过依旧在忙碌清理战场的士兵们，来到了西侧山坡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果然，这里有一个新清理出来的洞口，周围散落着碎石和泥土。
洞口旁，躺着几具百越人的尸体，其中一具面朝下，衣着确实比其他尸体华美许多，锦缎衣物上绣着繁复的图案，虽然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仍能看出不凡。
这便是黑蟒了，他到死都没想到，自己会以如此憋屈的方式，死在乱枪之下，甚至连正面面对敌人的机会都没有。
项羽的目光仅仅在那具尸体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一个死去的敌酋，引不起他太多兴趣。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个幽深的洞口所吸引。
就在这时，几名负责进入洞穴搜索的士兵，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同样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神情。为首的是一名排长，见到项羽和李团长，立刻立正敬礼，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报告将军！报告团长！洞内已初步搜索完毕，未发现残敌！”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声音依旧高亢：“里面……里面存放的物资，除了靠近洞口的一小部分是一些普通的粮食袋之外，再往深处，全都是……全都是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还有大量雒越地区独有的名贵宝石、象牙、犀角、以及各种打造精美的金器玉器！数量极多，堆满了大半个山洞！看这规模和价值，简直……简直就像是百越匪军高层的小金库！”
“什么？！”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项羽，听到这个汇报，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他原本以为最多是些军械粮草，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惊人的财富！
“走！进去看看！”项羽不再犹豫，大手一挥，率先弯腰步入了洞穴。
李团长和几名亲卫紧随其后。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深邃得多，显然是经过人工开凿和加固的。
借着亲卫举起的火把光芒，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项羽也感到一阵目眩。
正如那排长所言，靠近洞口的地方，杂乱地堆放着一些麻袋，里面装的是稻谷之类的粮食。但越过这片区域，景象豁然一变！
一口口大小不一的木箱、皮箱，甚至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很古老却十分精致的陶罐、青铜器皿，杂乱却密集地堆放在一起。
许多箱子已经破损，或者干脆就是敞开的，里面露出的东西，在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人心醉的光芒。
黄的是金！大量的金锭、金饼、金器，堆积如山，那沉甸甸的质感仿佛能透过空气传递过来。
白的是银！银元宝、银饰、银器，与黄金交相辉映。
更多的是五光十色、晶莹剔透的宝石！
硕大的红宝石如同凝固的鲜血，深邃的蓝宝石恍若星辰大海，翠绿的翡翠散发着盎然生机，还有猫眼石、玛瑙、珍珠……许多都是雒越地区特产的稀有宝石，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造型古朴、充满异域风情的青铜礼器、镶嵌着宝石的象牙雕刻、完整的犀牛角、成捆的珍贵皮毛……这些东西，显然不是普通部落能够拥有的，必然是山鬼及其核心集团通过掠夺、压榨积累下来的惊人财富！
项羽随手从一口敞开的箱子里拿起一块沉甸甸的、未经雕琢的狗头金，在手里掂了掂，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分量，让他彻底相信了眼前的一切。
他环顾四周，看着这满洞的珍宝，脸上却没有露出贪婪之色，反而闪过一丝明悟和讥讽。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场旨在打通道路的军事行动，竟然歪打正着，把山鬼暗中经营的老底，给一锅端了！
这无疑是对山鬼势力的一次沉重打击，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更是经济和政治上的！
“李团长！”项羽放下狗头金，声音恢复了冷静。
“末将在！”李团长连忙应道，眼睛还忍不住往那些珍宝上瞟。
“着你立刻调派一个连，不，调一个营过来！给老子把这里里外外围死了！没有本将军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得擅动里面一针一线！”项羽命令道，“将洞口那些粮食搬运出来，充作军需。至于这些珍宝……”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全部原地封存，严加看管！等候陛下圣裁！”
“末将遵命！”李团长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收敛了脸上的嬉笑，肃然领命。
从藏宝洞出来，项羽重新回到了临时指挥所。外面的营地已经初具规模，后续抵达的部队正在军官的指挥下，清理废墟，搭建营帐，构筑防御工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项羽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目光再次投向文朗城的方向，眼神锐利。野人山已破，财宝被缴，山鬼，你的末日不远了！
他回到临时指挥所的桌案前，铺开纸张，研墨提笔，开始书写给皇帝扶苏的捷报。
他的字迹算不上好看，却带着一股沙场特有的铁画银钩之气。
“臣，西路军主将项羽，谨奏陛下：
托陛下洪福，赖将士用命，我西路军已于昨夜子时，对野人山隘口发动奇袭。经激战，现已彻底攻克该隘口，帝国大军西进文朗城之最后障碍，已然扫除！
此役，共歼敌约四万余人，隘口守军自上而下，几无漏网。我军大获全胜！
然，此战亦让臣深感警醒。百越蛮夷，凶顽狡诈，远超预估。其全民皆兵，无论老弱妇孺，皆受山鬼蛊惑，对我帝国仇恨入骨。表面柔弱，内藏杀机，稍有机会，便暴起发难，意图与我同归于尽。
昨夜战中，便有匪众伪装妇孺，暗藏毒箭利刃，伺机偷袭，其心可诛，其行可鄙！全赖陛下圣明，战前便有‘鸡犬不留’之明训，警示三军，臣等方能不为表象所惑，果断处置，避免我军无谓伤亡。若存丝毫妇人之仁，后果不堪设想！
另，我军于清扫战场时，在隘口西侧发现一隐秘山洞，内藏匪首山鬼积攒之巨额财宝，金银珠宝、玉石器玩不计其数，价值连城。臣已下令严密封存，派重兵把守，等候陛下旨意处置。
此战，我军仰仗新式火器之利，战术得当，仅轻伤四十七人，无一阵亡或重伤，堪称完胜！
野人山既克，臣拟以此为基础，建立前进基地，稍作休整，补充物资后，便可直扑文朗城！臣与西路军全体将士，必奋勇争先，早日犁庭扫穴，擒杀山鬼，以报陛下天恩，以雪帝国前耻！
谨此捷报，恭祝陛下万安！
西路军主将 项羽 顿首
大秦始平四年六月十四日”
写罢，项羽放下笔，吹干墨迹，将捷报仔细封好。
“八百里加急！直送陛下御前！”他沉声对等候在一旁的传令兵下令。
“诺！”
看着传令兵手持捷报，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项羽的目光再次变得幽深。
他知道，这份捷报，以及那份意外发现的巨额财富，必将极大地鼓舞中路军的士气，也让陛下对百越之战的残酷和特殊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接下来的文朗城之战，必将更加激烈，也更加不容有失。
而他项羽，已然利刃出鞘，直指敌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