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他语速不快,却字字千斤,原本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陆其琛会在这年夜晚宴上,谈起如此沉重且敏感的话题!

李瑾则目光微凝,不动声色:“哦?王爷有何见解?”

陆其琛继续道,语气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土地兼并,则国库日虚,百姓流离;吏治腐败,则政令不通,民怨沸腾;寒门难晋,则人才凋零,朝堂僵化。此三者,犹如附骨之疽,若不早图,恐伤国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那些面色各异的宗亲贵族和官员,最后回到李瑾则身上:“陛下励精图治,锐意改革,臣深以为然。然改革之道,如医者治病,需对症下药,更需循序渐进,固本培元。譬如这科举取士,本是广纳贤才之良策,然若门槛过高,或为世家把持,则良法亦成弊政。”

他没有提具体人名,没有攻击任何派系,只是从历史规律和治国道理的角度,指出了晟国可能存在的深层危机,并将话题引向了科举——这个触及无数人利益的核心问题!

那位挑衅的老宗亲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想插话却不知从何驳起。其他旧贵族们也面面相觑,陆其琛这番话,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他们若强行反驳,反而显得自己只顾私利。

李瑾则深深地看着陆其琛,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陆其琛这番话,何尝不是说出了他身为皇帝的一些隐忧?只是他身为帝王,有些话不便直言。

“王爷心系社稷,朕心甚慰。”李瑾则最终缓缓开口,将话题轻轻带过,“今日除夕,当以团圆喜庆为重。这些朝政大事,容后再议。来,众卿满饮此杯,共贺新岁!”

皇帝发了话,众人连忙举杯应和,气氛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陆其琛今晚这番看似平静的言论,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已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宴席散后,回府的马车上,安湄与陆其琛并肩而坐,一路无言。

直到王府门前,陆其琛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今日之言,并非为你,亦非为赌气。”

安湄侧目看他。

他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空,淡淡道:“只是觉得,有些话,总得有人说。至于听不听得进……就看造化了。”

他是在对皇帝说,对满朝文武说,或许,也是在对自己说。

安湄沉默片刻,轻声道:“王爷今日……与往日不同。”

陆其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弧度:“是吗?或许……是闲得发慌,只好胡思乱想罢了。”

他再次用“无聊”作为借口,但安湄知道,绝非如此。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一种更迂回、也更深刻的方式,重新介入这个棋局。他不争一时之长短,而是在布一个更大的局,一个关乎国本和未来的局。

回到府中,陆其琛径直走向书房。安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中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

陆其琛的转变,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危险。他不再执着于权力的直接对抗,而是试图从思想和规则的层面施加影响。这样的对手,远比那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摄政王更难对付。

她必须尽快将今晚的一切,以及她对陆其琛最新状态的判断,传递给兄长。

而书房内的陆其琛,并未点燃灯火。他独自坐在黑暗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今晚的冒险,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宣告。他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陆其琛,还未出局。

他能走多远?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心中那点尚未完全熄灭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东西,也为了……向某些人证明,他陆其琛,并非只有一种活法。

窗外,零星的爆竹声开始响起,预示着新岁的来临。

年关的爆竹声碎碎落落地响了一夜,终究驱不散晟国皇城上空积压的沉重。陆其琛在除夕宫宴上那番看似超然、实则犀利的言论,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冰面上凿开了一个窟窿,底下暗流的涌动愈发清晰可辨。

旧贵族们惊怒交加,他们意识到陆其琛即便被困府中,其影响力与威胁也并未消除,反而以一种更难以捉摸的方式存在着。弹劾他的奏折并未减少,只是内容从之前的“擅权”、“酷烈”,转向了“妄议朝政”、“心怀怨望”、“结交清流,意图不明”等更阴险的罪名。

皇帝李瑾则的态度愈发暧昧。他一方面继续压下这些弹劾,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另一方面,对陆其琛的监视和控制却无形中加强了。王府周围看似如常,但任何出入人员都会被格外留意,连采买的下人都会被盘问几句。

在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陆其琛却仿佛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他不再关心外界的风言风语,甚至对自身的处境也显得漠不关心。他将自己彻底埋进了书海和那些繁杂的卷宗里,废寝忘食。他不再仅仅阅读,而是开始系统性地整理、归纳、分析。他在绘制一些复杂的图表,推演赋税与民生的关系,比较历代土地政策的得失,甚至开始着手撰写一篇篇关于吏治、科举、兵制改革的策论。

这些策论,文风严谨,数据详实,逻辑缜密,与他以往那种充满攻击性和个人色彩的奏折截然不同。它们更像是一个冷静的学者,在为国家把脉开方。他写完后,并不示人,只是仔细收好,仿佛这只是他个人的一种思维练习。

安湄通过日常的接触和有限的观察,隐隐察觉到了陆其琛这种近乎“入魔”的状态。她心中惊疑不定。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些文章,是留待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还是仅仅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与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