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立刻手忙脚乱地收起摊子,缩到更深的巷子里,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直到巡逻队走远,她才又慢慢把摊子摆出来。
整个下午,她都维持着这个形象——一个手巧、胆小、努力想用微末手艺换口饭吃的孤女。
日落前,她注意到一个身影在不远处徘徊了两次。
是个穿着普通市民衣服的年轻男人,但他看人的眼神,他走路时肩膀摆动的姿势,都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紧绷感。
不是普通的市民。
是反判军的人?还是……“鬣狗”?
鸢尾的心提了起来,但脸上依旧是不安和怯懦。
她低下头,更专心地摆弄手里的铁丝,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
那个人最终没有靠近,消失在了人流中。
鸢尾慢慢收摊,今天“收入”不错,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成功地重新进入了某些人的视野,无论是哪一方。
她抱着那包着小玩意儿的粗布包袱,像出来时一样,慢吞吞地往回走,走向旧城区那片废墟。她故意绕了点路,经过那口老铸铁井台。
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井沿。
没有粉笔标记。
但当她假装被绊倒,手指“无意”擦过那道熟悉的砖缝时,指尖触到了一粒极小、极硬的东西。
是一颗生锈的小铁珠,毫不起眼。
这是他们的标记!一种极其隐蔽的、表示“已看到你,保持现状,等待下一步接触”的信号!
他们看到她了!他们没有放弃她!而且,这种方式比粉笔标记安全得多!
一股混合着兴奋和紧张的热流涌上鸢尾心头。她不动声色地握紧那粒小铁珠,继续蹒跚前行。
回到废弃神庙,确认安全后,她才摊开手心。那颗小小的、生锈的铁珠,在从破窗透入的最后天光中,显得无比珍贵。
计划奏效了。
她成功地用这种低调而持续的方式,重新建立了联系。
她将铁珠和那枚黑隼国零件小心地藏在一起。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反判军认为合适的接触时机。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啃着今天赚来的黑面包,味道粗粝,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
影子在长长的走廊里跳动,远处似乎传来模糊的钟声。
鸢尾舔掉指尖最后一点面包屑,眼神清亮。
她知道,这场无声的棋局,她已经挪动了第一颗棋子。
而对手,或许已经注意到了棋盘边这个新来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乞丐。
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在一座危机四伏的城市废墟里。
鸢尾靠着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生锈的小铁珠和冰冷的黑隼国零件。
时间一点点流逝,破庙外的天色由昏黄转为墨蓝,最后彻底被夜幕笼罩。
没有新的接触,没有指令。
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巡逻队号令声。
她不能一直等下去。
老瘸腿的警告言犹在耳,“水蛇”惊了,每多等一刻,洛兰他们可能就多一分危险,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
必须主动出击,但必须足够巧妙,既表明自己的能力,也……稍微提醒一下他们,自己并非完全被动、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清晰,带着几分冒险的刺激和恶作剧般的狡黠。
第二天,她依旧出现在老地方摆摊,铁丝小鸟和齿轮小花似乎做得更精致了些。
她显得更加畏缩,眼神躲闪,仿佛被昨天的巡逻队吓破了胆。
午后,那个昨天出现过的、眼神警惕的年轻男人再次出现了。
他假装在旁边的摊位挑拣东西,目光却几次扫过鸢尾。
就是现在。
鸢尾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站起身,朝着那个男人走了几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玩意儿——
那是一个用铁丝拗成的、结构略显复杂的小小捕鼠夹模型,甚至带有微弱的弹簧机制。
“先、先生……”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行行好……买一个吧……我、我昨天看到……看到有可怕的人……在井台那边鬼鬼祟祟的……”
男人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地看向她,压低声音:“什么井台?小孩子别胡说!”
“就、就是广场那个老井……”鸢尾似乎被他的严厉吓到了,往后缩了缩,但依旧举着那个小捕鼠夹,像是要证明什么。
“真的……他们好像……在砖缝里藏了东西……像、像这样的……”她笨拙地比划着那小捕鼠夹的机关,“然后……然后还有个瘸腿的老爷爷……从酒馆后门出来,凶巴巴的……”
男人的脸色微微变了。
鸢尾的话里,精准地提到了井台、砖缝、传递方式……用小捕鼠夹暗示、甚至隐约指向了锈钉酒馆和老瘸腿!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猛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鸢尾的胳膊把她拖走。
就在这时,鸢尾像是被他的动作彻底惊吓到,手一抖,那个小小的铁丝捕鼠夹“啪”地一声弹开,虽然力道微弱,却精准地打在了男人伸过来的手背上,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
同时,她像是站不稳一样向后踉跄,脚后跟“恰好”踢翻了旁边摊位一个装满劣质陶碗的箩筐。
“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瞬间吸引了整条巷子的目光!
“啊!我的碗!”摊主尖叫起来。
人群一阵骚动,好奇和看热闹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男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无法对一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做什么。
鸢尾趁机缩到一边,抱着头,瑟瑟发抖,哭得更大声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位先生他……他吓到我了……”
所有的目光顿时带上了谴责,投向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
他成了欺负可怜小乞丐的恶人。
男人咬牙切齿,狠狠瞪了鸢尾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摊主的咒骂和旁人的指指点点中,狼狈地迅速退后,消失在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