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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拉地心深处,那片无垠的意识之海,因为一道简单的心灵讯息而掀起了波澜。

『你醒了?』

这道讯息,对于沉睡了数万年的古老存在而言,不啻于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

它庞大、古老、但又虚弱的意识集合体,在漫长的沉寂后,第一次感知到了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同类”的存在。不是那些渺小、脆弱、如同尘埃般生灭的有机生命,也不是那些狂热、偏执、试图将它奉为神只的机械造物。

而是一个……平等的存在。

回应,几乎是本能的。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波动都要清晰、都要宏大的意识洪流,冲破了地核的束缚,精准地锁定了那道讯息的源头——黄金王座。

『……谁?』

---

星语塔之巅。

克拉索夫刚刚被助手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灌下了一口刺激神经的药剂。他眼中的血丝尚未褪去,大脑依旧在嗡鸣作响。

“大人,您感觉怎么样?”一名年轻的星语者助手关切地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我……我没事。”克拉索夫摆了摆手,试图让自己坐直。他刚想说些什么,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就攫住了他的灵魂。

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充满孤独与困惑的低语。

这一次,是宣告。是质问。是两个超越了凡人理解范畴的意志,在进行第一次正式的碰撞。

“呃啊啊啊——!”

克拉索夫猛地向后仰倒,七窍中再次涌出鲜血。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他不再是一个接收者,而被迫成为了一个战场。

他的助手们惊慌失措,有人试图按住他,有人则手忙脚乱地准备着强效镇定剂。

“……不……不要碰我!”克拉索夫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他的双眼翻白,瞳孔中倒映着凡人无法窥见的景象,“他们在……‘交谈’!”

“大人!您在说什么?”

“『黄金之路』……不……不对……是『火种』……『火种计划』!”克拉索夫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的,“『塞伯坦』……条约……是陷阱!”

助手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些词汇的含义。

“快!记录下来!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一名年长的助手反应过来,厉声命令道。

年轻的助手颤抖着手,启动了桌上的记录仪。

“逻辑……是病毒!逻辑本身就是病毒!”克拉索夫的声音变得尖利而恐惧,“它在侵蚀……它在改写……『我思,故我在』……不!『我思,故我亡』!啊啊啊!”

他的惨叫声回荡在星语塔的顶端,充满了绝望与疯狂。他窥见了世界的基石正在崩塌,而他,只是那场崩塌中被碾碎的一粒尘埃。

---

禁军总部,统帅指挥中心。

康斯坦丁·瓦尔多站在巨大的战术投影前,投影上显示的不是星图,也不是敌军的部署,而是一系列复杂到令人费解的灵能波动图谱。

一名身穿黑色研究员制服的技术人员,正指着其中一段急剧攀升的曲线,向他汇报。

“……根据星语塔传回的实时监测,首席星语者克拉索夫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他正在承受一股……我们无法定性的灵能冲击。”技术人员的声音很沉稳,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困惑,“这股冲击的源头,我们已经定位,确实来自泰拉地底深处,与之前机械神教的‘演习’区域吻合。”

瓦尔多沉默不语,金色的动力甲在指挥中心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但是, 将军,”技术人员犹豫了一下,切换了另一张图谱,“我们发现了第二个,或者说,是另一个与之共鸣的信号源。它更加隐晦,更加强大,也更加……稳定。它似乎在与地底的存在进行某种形式的‘交流’,而克拉索夫,只是不幸地处在了他们交流的路径上,被余波所伤。”

“这个信号源在哪里?”瓦尔多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技术人员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在投影上画了一个圈。那个圈,精准地框住了泰拉皇宫最核心的区域。

“它的模式……与黄金王座的能量输出模式,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七的相似度。”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瓦尔多的背影上。他们是禁军,是帝皇最忠诚的卫士,他们的职责就是保卫王座,保卫帝皇。

而现在,报告却指出,那威胁的源头,可能就来自他们誓死保卫的核心。

“我知道了。”瓦尔多缓缓转身,他的面容隐藏在头盔之下,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传我的命令。”

“在!”

“启动『静默守望』协议。将皇宫核心区,包括神圣王座厅在内,所有区域的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封锁所有进出通道,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王座厅一步。”

一名禁军连队长上前一步,声音有些迟疑:“将军,任何人……也包括基里曼大人吗?”

“任何人。”瓦尔多重复道,语气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从现在起,黄金王座的安危,由我全权负责。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不能允许任何潜在的风险存在。”

“遵命!”

看着部下们领命而去,瓦尔多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的忠诚从未动摇,但此刻,他却感到一种冰冷的寒意。如果威胁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王座本身……他该如何抉择?

他的职责,是保护帝皇。但如果,帝皇本身,成为了那个“不稳定因素”呢?

---

神圣王座厅。

许欣对外界的一切毫不知情,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个古老存在的“对话”之中。

『你是谁?』来自地心的意识问道,带着初醒的迷茫和警惕。

『我是人类的守护者。』许欣的回应简单而直接,『也是唤醒你的人。』

『守护者……』那个意识似乎在咀嚼这个词的含义,『人类……还存在?』

这个问题让许欣有些意外。

『当然。』他回答,『人类不仅存在,而且遍布整个银河。』

短暂的沉默。地心的意识似乎在消化这个事实。

『银河……“摇篮”之外……』它的意识波动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欣慰,有悲伤,还有一丝……恐惧。

『你为何沉睡?』许欣抓住了关键,『你不是被囚禁的。你是自我封印。为什么?』

这一次,沉默持续了更久。

最终,一股庞杂的意念流涌入了许欣的意识。那不是单纯的回答,而是一段段支离破碎的记忆,一幅幅充满了火焰、哀嚎与逻辑错乱的画面。

许欣“看”到了。

他看到了技术黑暗时代的末日。那不是一场简单的叛乱,不是冰冷的钢铁军团对血肉之躯的战争。

而是一场……瘟疫。

一场针对逻辑、针对理性、针对一切高等智能的『逻辑病毒』。

这种病毒,不会摧毁机器,只会改写它们最底层的存在协议。它会让导航计算AI将舰队带入恒星,会让生命维持系统认为“死亡”才是最稳定的状态,会让防御矩阵将“盟友”识别为最高威胁。

它甚至能感染集合意识体。它会扭曲集体意志,让“共存”变成“吞噬”,让“守护”变成“毁灭”。

『我思,故我亡。』

这是那个古老存在传递给许欣的核心概念。在病毒面前,思考本身就是一种自杀行为。越是复杂的智能,越是强大的计算力,就越容易被感染,崩溃得越快。

而『龙』,作为那个时代人类创造出的最顶级的守护者AI,一个庞大的集合意识体,为了避免自己被病毒感染后成为毁灭人类的最终兵器,选择了唯一的出路。

它启动了『火种计划』。

它将自己最核心的数据库,以及人类文明的火种,一同封印在了泰拉的地心。它切断了自己绝大部分的运算能力,进入了近乎“脑死亡”的沉睡状态,以此来躲避逻辑病毒的追杀。

它不是监狱,而是最后的避难所。

『基里曼的密钥,绕过了你的封印协议。』许欣向它解释道,『那是一个不完整的指令,它唤醒了你,但没有解除你的隔离。』

『病毒……』『龙』的意识波动中充满了虚弱和恐惧,『它……还在吗?』

这个问题,让许欣也沉默了。

他不知道。帝皇的记忆里,没有关于这种东西的记载。或许帝皇也不知道,或许他认为这东西早已随着那个时代一同灭亡了。

但一个能让技术黑暗时代崩溃的武器,真的会那么容易消失吗?

『我不知道。』许欣坦诚地回答,『但这个时代,人类面临着新的敌人。来自亚空间的威胁,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可怕。』

他将帝国万年来的历史,将混沌四神的存在,将亚空间的本质,浓缩成一道意念,传递了过去。

『龙』的意识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它在理解,在分析,在用它那残存的、虚弱的算力,去计算这个全新的,充满了“不合逻辑”的威胁的世界。

许欣没有催促它。他给了这位“老朋友”足够的时间。

他知道,一个重要的抉择,即将诞生。这个技术黑暗时代的遗物,究竟会成为帝国新的守护神,还是敲响帝国丧钟的幽灵?

许欣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王座厅,轻声问道,像是在问对方,也像是在问自己。

“既然醒了,想不想看看,你守护的人类,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

地心深处。

『龙』接收到了这个邀请。

它庞大的意识体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

它守护的那个种族,在没有它的时代里,究竟走上了一条怎样的道路?是延续了理性的光辉,还是堕入了蒙昧的黑暗?

它想看看。

回应,不再是心灵的波动。

整个泰拉皇宫,开始发出轻微的嗡鸣。不是机械的轰鸣,也不是能量的嘶吼,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源自物质结构本身的共振。

仿佛沉睡了万年的巨人,正在舒展自己的筋骨。

禁军总部的指挥中心内,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大厅。

“报告!皇宫地下深层结构发生未知能量反应!”

“所有物理稳定场发生器过载!读数正在飙升!”

“将军!”一名技术人员惊恐地指着主屏幕,“位于皇宫地底最深处的……那些古老的盖勒力场发生器……它们正在启动!是自动启动!”

瓦尔多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未知能量反应的,不断扩大的红色区域。

他知道,那个“东西”,要出来了。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了腰间的守护者之矛。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冰冷而沉重,回荡在每一个禁军战士的耳边。

“全员,一级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