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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孙家窑洞里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悦相比,田家圪崂这头,田福堂家的那几孔气派的石窑,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窑洞里显得有些沉闷!

田福堂背着手,在宽敞的窑洞里来回不停地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

白天在河湾孙家菜地那边看到的那一幕景象,不停在他脑海里回放,更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让他坐立难安。

润叶和孙少安……他们竟然真的……这还了得!

他田福堂的闺女,堂堂公社教师,支书的女儿,怎么能跟孙玉厚家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大儿子搅和在一起?

那孙少安就算现在鼓捣出点菜地,那又能怎样?

还能一下子翻了天?

那烂包的家底是实实在在的,上有八十多的老太太,下有弟弟妹妹,都还在上学,这一大家子不都是少安给支撑着,

润叶嫁过去,不是明摆着要吃苦受罪吗?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急。

不行,必须得跟闺女把话挑明了,决不能让她再糊涂下去,要是这俩孩子耐不住寂寞,生米煮成熟饭,

一切都晚了!

下午那会其实就想说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吃过晚饭,田福堂张了几次嘴,看着闺女那恬静又带着点疏离的侧脸,那些直接质问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

闺女大了,是公家的人,教师,有自己的脸面,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

“嗯嗯……”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意的闲聊,

“润叶啊,今天……去河湾孙家菜地那边了?”

润叶这会正在炕桌边整理学生的作业本,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头也没抬,

轻轻“嗯”了一声。

田福堂心里一沉,接着试探,

“我看……少安那小子,最近倒是挺能折腾,那菜地弄得像模像样的。”

“嗯,少安哥是挺有本事的。”

润叶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提到“少安哥”时,那细微的语气变化没能逃过田福堂的耳朵。

田福堂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也不站着了,过去坐到炕沿上,拿起烟袋锅,却没点着,在手里摩挲着,

“有本事?哼,庄稼人再大的本事,还能跳出这黄土窝窝?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有多大出息?”

润叶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眼神里有些不满,反驳道:

“爸,这开荒种植蔬菜的计划是你允许的,也很支持,一生产队这边要是搞好了,对大队,个人都是成功的,还能增加创收,你身为大队支书,脸上也有光,

之前还夸少安哥呢,现在又说少安哥没本事了,这不是前后矛盾,自己打……打自己脸嘛。”

“你……”

田福堂被闺女这番话给噎的,胡子要竖起来了,

心里气得不行,心道还不是你这死女子气你爹,要是早知道你跟孙少安好上,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荒地种植蔬菜计划的。

这时坐一边缝补衣物的润叶母亲也在帮腔,她虽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农村妇女,但终究是当妈的人,哪会不知闺女的心思,润叶对于少安的感情,

怕是不浅,

其实对于少安这孩子,样貌、人品没得说,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但也就是太了解了,就那烂包光景的家,闺女嫁过去就是遭罪,当父母亲的,自然希望闺女有个好归宿,哪能遭罪去,

帮着自己男人劝说,

“是啊,润叶,你爸说得对,咱这农村,日子苦着呢。

你看你,现在在公社教书,吃的是公家粮,往后……往后总得找个靠得住、条件好些的人家。”

田福堂见缝插针,终于把话题引向了正轨,

“说到这个,我前两天见着你二妈了,她还念叨你呢,

说给你介绍的那个李向前,多好的娃,人家是开大汽车的司机,一个月工资抵得上咱庄稼人忙活大半年,

他爸是县革委李副主任,妈也是医院书记,干部,这家庭条件多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里,

你说你这孩子,怎就不愿意跟人处一处呢?”

一听到李向前的名字,润叶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生硬,

“爸,妈,我的事我自己清楚,李向前好不好,跟我没关系,

我不喜欢他,也不会去见他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

田福堂的火气有些压不住了,

“那李向前哪点配不上你?人家要工作有工作,要家世有家世!

你跟了他,往后就是享福的命!

不比跟着……跟着某些人强百倍?”

他到底没把“孙少安”三个字直接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润叶猛地站起身,脸色因为激动而泛红,

“享福?我不稀罕!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不用你们替我安排!”

二妈那边不停地劝她,这好不容易回趟家,家里爸妈又是如此,她们都说那李向前这好,那好,但从没真正问过她,

她想要的是什么!

跟不喜欢的人在一块,就是天天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又能如何?!

她会开心嘛?

她心里憋着委屈,为什么父亲就是不明白,在她心里,少安哥的坚韧、担当和对她的好,比什么司机、什么主任的家庭都重要千百倍!

“你……你反了你了!”

田福堂气得把烟袋锅往炕桌上一磕,发出“咚”的一声响,

“我告诉你田润叶,只要我还是你爸,你就别想跟那孙……有什么,

这事没门!”

“我的事不用你管!”

润叶的倔脾气也上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猛地一扭身,冲回了自己的小屋,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你看看,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

田福堂指着房门,气得浑身发抖。润叶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却也不敢多说。

这一晚,

外头已是温暖的春季,但田福堂家的窑洞,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田润叶就收拾好东西,连早饭也没吃,推着自行车,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直接回县城学校去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少安哥打声招呼。

她要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田福堂心里的危机感更重了。

他知道,光靠说自己怕是没用了,闺女的心已经被那穷小子给勾走了!

昨晚也是一夜没睡,精气神也不大好,他焦躁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猛地一跺脚,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回屋换上了一件稍微体面点的中山装,对婆姨交代了一句,

“我去趟县城!”

他婆姨疑惑,“你这一早去县城干甚?早饭还没吃哩!”

“还吃甚早饭”,田福堂气结,

“再磨蹭下去,咱家闺女就要被……”

一甩袖,快步离开了自家院子,

他决定,必须立刻去县城找弟妹徐爱云,她是城里人,又是干部家属,见识广,办法多。

让她赶紧想想办法,多创造机会,务必尽快把润叶和李向前的事给撮合成了,只有让润叶尽快定了亲,断了念想,才能彻底绝了她和孙少安的后路!

而这一切,尚且沉浸在司机梦和蔬菜丰收喜悦中的孙少健和孙少安,

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