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爸爸回来了!”森川站在东京杉并区的公寓楼下,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家书照片的布包,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船靠岸时的紧张还没褪去,看到熟悉的樱花树,他几乎要落下泪来——离开三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有门口的石墩上多了几道孩子的刻痕,想必是惠子的手笔。
“爸爸?”三楼的窗户“哐当”一声推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探出头,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是爸爸!外婆,爸爸回来了!”
森川刚要上楼,身后突然传来皮鞋踩在石板上的脆响,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并排走来,衣领立着,遮住了半张脸,眼神冷得像冰。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将布包往怀里塞——是特高课的人!
“森川义男?”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嘶哑,右手在风衣里动了动,隐约露出枪套的轮廓。
“你们认错人了。”森川猛地转身,往公寓楼里冲,同时嘶吼,“惠子!快躲起来!”
“砰!”
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门柱上,溅起一片木屑。楼道里传来外婆的惊叫声,惠子哭喊着“爸爸”。森川顾不上回头,撞开公寓门,顺着楼梯往上跑,风衣被楼梯扶手勾破了也浑然不觉。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特高课的人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抄近路往三楼堵来。
森川冲到三楼,撞开家门,外婆正抱着惠子发抖。“快!从后窗走!”他拽开壁橱,里面藏着个通往天台的暗门——这是他当年怕出事,特意留下的后路。
“爸爸……”惠子吓得直哭,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听话!”森川把布包塞进外婆手里,“拿着这个,去码头找三井船长,就说‘樱花谢了’,他会安排你们去夏威夷,找我叔叔森川志远!”
“那你呢?”外婆的手抖得厉害。
“我引开他们!”森川在惠子脸上亲了一口,用力把她们推进暗门,“记住,千万别回头!”
关上暗门的瞬间,特高课的人踹开了房门。森川抓起桌上的花瓶,狠狠砸向为首的男人,趁着对方躲闪的功夫,翻窗跳到二楼的遮阳棚上,棚子发出“嘎吱”的呻吟,差点塌掉。
“在那儿!”
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森川连滚带爬地跳下遮阳棚,钻进狭窄的巷子里。这里是老城区,巷子像迷宫一样纵横交错,他小时候在这里玩到大,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出路。
“森川!你跑不掉的!”特高课的人在后面喊,“佐藤少佐的仇,你以为能赖掉吗?”
森川心里一沉——果然是为了“清道夫”的事。佐藤虽然被抓,但特高课肯定查到了是他泄密,这是要杀人灭口!
他拐进一条死胡同,尽头是道高墙。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急得满头大汗,突然看到墙角堆着的杂物,灵机一动,踩着木箱翻上墙头,跳下去时正好砸在一辆拉货的板车上,车夫吓得尖叫起来。
“借你的车一用!”森川拽过车夫的草帽戴上,鞭子一甩,板车“轱辘轱辘”地往码头方向跑。特高课的人追到墙根,对着板车的背影开枪,子弹打在木板上,留下一个个窟窿。
跑到码头时,天已经蒙蒙亮。森川跳下车,往三井的货船跑去,远远就看见外婆抱着惠子,正被船员拦在跳板前。
“三井船长在哪?!”他大喊着冲过去,掏出怀里的半块樱花纹玉佩——这是当年叔叔给他的信物,三井认识。
一个穿着和服的矮胖男人跑过来,看到玉佩,脸色一变:“是森川先生?快上船!特高课的人刚来过,问有没有看到你们!”
“船什么时候开?”森川把惠子抱进怀里,小家伙还在哭,却懂事地用小手擦他脸上的汗。
“还有半小时!”三井拽着他们往船舱跑,“志远先生早就打过招呼,说你要是来,立刻开船,不用等潮期!”
钻进船舱的瞬间,森川回头看了一眼码头,特高课的人正往这边冲,手里的枪闪着寒光。他赶紧关上舱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爸爸,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惠子怯生生地问,小手摸着他胳膊上的擦伤。
森川把她搂进怀里,声音沙哑:“因为爸爸做错了事,现在要去很远的地方赎罪。”
船鸣笛启航时,森川站在甲板上,看着东京的轮廓越来越小,心里五味杂陈。外婆给他递过那个布包,里面的干粮没动,照片和家书却被惠子小心翼翼地用红绳捆着。
“这是……”外婆指着照片上的战士们。
“是救过爸爸的人。”森川轻声说,“等惠子长大了,爸爸就告诉你他们的故事。”
货船在海上走了半个月,终于抵达夏威夷檀香山港。码头上,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森川志远”。看到他们,男人快步走过来,抱住森川:“义男,可算把你盼来了。”
“叔叔……”森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志远拍了拍他的背,又蹲下来摸了摸惠子的头:“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他看了一眼森川胳膊上的伤,眉头皱起来,“特高课的人追来了?”
“嗯。”森川点头,“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放心。”志远的眼神变得锐利,“在夏威夷,还没人敢动我森川志远的人。”他指着远处的庄园,“先去家里休整,以后的事,咱们从长计议。”
坐在前往庄园的马车上,惠子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椰子树和白沙滩,终于露出了笑脸:“爸爸,这里的花好漂亮啊。”
森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凤凰花像火一样开在枝头,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来,吹散了他多日的疲惫。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战士们和家书的合影,照片上,曹兴国的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是啊,很漂亮。”他轻声说,“以后,咱们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志远看着他手里的照片,好奇地问:“这是……”
“是我的救命恩人。”森川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等战争结束了,我想回中国一趟,当面谢谢他们。”
志远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到时候叔叔陪你去。”
马车在庄园门口停下,仆人恭敬地打开车门。惠子蹦蹦跳跳地跑进去,指着草坪上的秋千喊:“外婆,快看!”
森川站在门口,看着女儿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一块悬了很久的石头落了地。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没有枪声,没有追杀,只有海风和鸟鸣。
“走了,义男。”志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新的生活开始了。”
森川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庄园,脚步坚定。他知道,过去的罪孽需要用一辈子来偿还,但至少现在,他有机会守护身边的人,有机会去弥补曾经的过错。
“爸爸,快来推我!”惠子坐在秋千上,笑得像朵花。
“来了!”森川跑过去,握住秋千绳的瞬间,仿佛握住了久违的平静。远处的海面上,白帆点点,像无数个希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说,等惠子长大了,会不会记得东京的樱花?”外婆走过来,轻声问。
森川看着女儿飞扬的羊角辫,笑了:“会的,但她更会记得这里的凤凰花。”
海风拂过,带来远处教堂的钟声,清脆而安宁。属于他们的新生,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