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日头毒得很。
青岩村的土路上，老妇扶着竹杖踉跄，竹篮里的糠饼滚出两个，被路过的黑驴踢进泥坑。村头老槐树下，几个佃户蹲在石墩上搓草绳，草屑沾了满脸，抬头望祠堂方向——朱漆大门正吱呀洞开，八抬大轿晃出来，轿中坐着穿茜纱的妇人，鬓边金步摇晃得人眼晕。
“族长家的三奶奶又去镇里收租了。”有人低声道。
“收租？怕是去相看新佃户。”另一个啐一口，“上月王二家的闺女，就是被这顶轿子抬走的……”
一、血帕（翠姑线·压迫初显）
翠姑的母亲缩在灶房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门外传来踢门声，族长家的管家咧着嘴：“三奶奶说了，明儿让翠姑去府里当差——绣并蒂莲帕子，给新纳的姨娘贺喜。”
“她才十四！”翠姑娘扑过去堵门，鬓边木簪跌在地上，“我家男人死得早，翠姑是要给我养老的……”
管家一脚踹开她，弯腰捡起木簪：“养老？族长说，翠姑生得俊，比你这张寡妇脸金贵。”
院外传来翠姑的哭喊。翠姑娘撞开众人冲出去，正撞见女儿被两个粗使婆子拽着往轿前拖。她扑过去抱住翠姑腿，婆子挥起藤条：“老东西找死！”
藤条抽在翠姑娘背上，血珠渗出来。翠姑哭着从怀里摸出块绣帕——帕角绣着并蒂莲，是她昨夜偷偷给娘绣的。她把帕子塞进娘手里：“娘，等我回来……”
婆子劈手夺过帕子，撕成两半。翠姑娘扑上去抢，帕角的血渍突然洇开，凝成一个模糊的“冤”字。她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栽倒在泥地里。
二、密谋（族长与货郎·冤情种下）
祠堂内，檀香呛得人睁不开眼。
族长周伯庸捻着佛珠，对面坐着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货郎陈九。
“那块地，你到底肯不肯分？”周伯庸把茶盏重重一磕。
陈九赔笑：“周爷，那地原是您家祖产，偏周氏那小寡妇死赖着不走……”
“她死了更好。”周伯庸眼珠转了转，“你明日带两个人，把她绑到野狗岗沉塘。就说她通奸，败坏门风。”
陈九犹豫：“可她男人死得早，村里人怕……”
“怕什么？”周伯庸拍了拍案上的地契，“沉塘那天，我在祠堂摆流水席，请全村人来瞧。她若真清白，老天爷会劈死我；若是脏的……”他扯了扯嘴角，“你们就说是她自己跳的。”
陈九额头冒汗，到底应了。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爬上供桌，恰好罩住周氏的牌位。牌位上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新写的“周氏之位”——墨迹未干。
三、沉塘（周氏·冤魂初现）
野狗岗的风裹着腥气。
周氏被反绑双手，跪在荒草里。她肚子微微隆起，是怀孕五个月的胎动。
“周氏，你还有何话讲？”陈九举着绳子。
周氏抬头望向远处——青岩村的炊烟正升起，她仿佛看见幼子阿福坐在门槛上，攥着她给的糖人。
“我没通奸。”她哑着嗓子，“那帕子……是我给翠姑娘绣的……”
“少废话！”陈九甩出麻绳套住她脖子，“按族规，沉塘前要丢块石头——省得你飘上来吓人！”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进她怀里。周氏呛了水，眼前发黑，却死死攥着怀里的东西——那是用竹篾编的小篮绳头，她偷偷给未出世的儿子编的长命锁。
身体下沉时，她看见水面浮起团黑雾。黑雾里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腰，往更深的地方带去。
岸上，老槐树突然炸响一声，树皮裂开半尺宽的缝。
四、铁证（铁匠张·怨器初铸）
铁匠铺的砧子砸得火星四溅。
铁匠张抹了把汗，面前的铁链已经打了半丈。陈九站在门口，往地上扔了锭银子：“周爷说要二十条浸猪笼的铁链，每条刻一道痕——记着，别偷工。”
张铁匠没抬头：“又要沉塘？”
“你管那么多？”陈九冷笑，“上个月李屠户的儿子闹事，不也被沉了？”
张铁匠的手顿住。他想起三年前，族长诬陷他“私藏军器”，打断了他的左腿；想起妻子被族长长子拖进柴房，哭嚎了整夜……
他弯腰从炉灰里扒出撮头发——是妻子的。又摸出块粗布，沾着儿子的尿渍。
“要刻痕？”他把头发和布塞进铁水，“这链子，该记着他们的命。”
铁水注入模具，冷却后，每道刻痕里都嵌着黑褐色的东西。陈九凑近看，只觉后颈发凉，抓起银子跑了。
五、余烬（冤魂聚·伏笔深埋）
暮色漫上青岩村。
翠姑娘的棺材停在祠堂门口，身上盖着块破席。没人敢去哭——族长说她“辱没门楣”。
野狗岗的磷火忽明忽暗。周氏的黑影浮在水面上，怀里抱着那截竹篮绳头。她望着青岩村的方向，轻声呢喃：“阿福，娘对不起你……”
老槐树的裂缝里，飘出半块绣帕。帕角的血“冤”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落进树根的泥土里。
铁匠铺的熔炉还在烧。张铁匠盯着新打的铁链，听见风里有婴儿的啼哭——很轻，很弱，像在唤“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