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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帝国獠牙

第301章 朝会风云 - 国策之辩

晨钟撞破紫禁城的静谧,厚重的宫门次第开启,身着各色禽兽补子的官员们,手捧象牙笏板,踩着泛青的石板御道,汇成一道沉默的溪流,向着皇极殿(注:崇祯初年皇极殿名尚未改,俗称奉天殿,为叙事清晰采用皇极殿)缓缓流淌。

今天是常朝日,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远超以往。官员们交递的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揣测与不安。新君登基已近三载,年号崇祯,这位少年天子以雷霆手段扫清阉党、革新吏治、整军经武,让本已摇摇欲坠的大明呈现出迥异于天启朝的气象。国力如同经过精心调理的病人,虽未彻底康复,却已褪去死气,脉象渐强。然而,这位陛下显然并不满足于固守江山,他今日将要抛出的议题,早已在高层小范围内激起暗涌,如今,终于要摆到这皇极殿上,接受百官“朝议”了。

“皇上驾到——”司礼监掌印太监方正化尖细而沉稳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余音绕梁,压下了所有细微的嘈杂。

脚步声自御座后传来,沉稳有力。朱由检——如今的崇祯皇帝,身着绣有十二章纹的衮服,头戴乌纱翼善冠,迈步而出。年仅十余岁的他,面容犹带一丝少年的清俊,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锐利时又如电如炬,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兴衰。三年皇帝生涯的磨砺,早已洗去了他初临宝座时刻意伪装的最后一丝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超越时代的智慧、钢铁般的意志以及日渐厚重的帝王威仪的独特气质。他步履从容地登上丹陛,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黑压压跪伏在地的臣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震殿瓦。

“众卿平身。”崇祯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

“谢陛下!”

官员们依序起身,按品级分列两班。文官以几位阁臣为首,武官则以几位都督、将军领班。不少人悄悄抬眼,试图从年轻皇帝的脸上读出今日的“风向”。

崇祯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的心头上:“今日朝会,朕有一事,关乎国运,欲与诸卿共议。”他略一停顿,确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集中,“自我朝太祖高皇帝驱逐胡虏,恢复中华,成祖文皇帝七下西洋,扬威域外,至今已二百五十余载。然近岁以来,内忧外患频仍,国势一度维艰。幸赖列祖列宗庇佑,将士用命,臣工尽心,方有今日稍安之局。”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提升,如同出鞘的利剑:“然,固步自封,非长治久安之策;划疆自守,岂天朝上国之风?今辽东渐靖,内患初平,国库稍盈,军械日利。朕思之,当此之时,我大明不应仅满足于修补篱笆,更应效仿先贤,开海兴贸,宣威四夷,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海!此乃强国之基,亦是富民之道!”

尽管早有预感,但“开海兴贸,宣威四夷”这八个字从皇帝口中明确说出,依旧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层浪。大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低语声。

“陛下!”不等其他官员反应,一个沉稳中带着急切的声音已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正是当今内阁次辅,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温体仁。他出班躬身,声音恳切:“陛下励精图治,欲扬国威,臣等感佩!然,‘开海兴贸,宣威四夷’八字,说起来豪情万丈,做起来却恐千难万险,弊大于利啊!”

温体仁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神内敛,此刻却流露出深深的忧虑(至少表面如此):“陛下!国虽大,好战必亡!眼下朝廷虽略有起色,然辽东残敌未清,西北民困待苏,各省水利待兴,处处需钱需粮。若此时大举兴兵于海外,或耗巨资以通商路,岂不是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此一弊也!”

他顿了顿,见皇帝面无表情,便继续道:“其二,太祖皇帝曾立‘片板不许下海’之祖训,虽有成祖一时之兴,然其后海禁乃为防倭患、靖海疆之国策。若轻开海禁,恐东南沿海倭寇再起,奸民与海外勾连,滋生动乱,动摇国本!其三,泛舟海上,风波险恶,胜负难料。若如正德年间一般,与西洋夷人冲突,胜则不过扬虚名,败则损兵折将,有辱国体,徒耗钱粮!请陛下三思!”

温体仁一番话,引经据典,看似老成谋国,句句在理,立刻引来了不少守旧官员的附和。

“温阁老所言极是!陛下,国帑艰难,当用于安抚流民、兴修水利,此乃根本啊!”一位都察院的老御史颤巍巍地附和。

“海禁乃祖制,不可轻变!海外蛮荒之地,得之无益,反而分散国力,当以守成为上!”一位翰林院学士慷慨陈词。

守旧派的声音一时间占据了上风,殿内充满了反对和劝谏之声。站在文官班列前排的徐光启、站在武官班列中的孙元化等人,眉头微蹙,却暂时没有出声,目光投向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

崇祯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反对的声音稍稍平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冷冽:“温先生所言,听起来确是老成持重之言。”他并未称呼“爱卿”或“温卿”,而是用了略显疏离的“温先生”,让温体仁心中微微一凛。

“朕来问温先生,”崇祯目光如炬,锁定温体仁,“你口口声声说国帑艰难,朕且问你,去岁市舶司(注:虽海禁但广州等地仍有有限贸易)通过合法商船抽分及各类课税,入库几何?朕的内承运库,通过皇家海贸(注:指沈廷扬负责的皇帝私人生意,此时已半公开)所得红利,又几何?这些钱粮,可曾占用国库正项一分一毫?恰恰相反,它们补贴了多少军饷,兴修了多少水利?”

温体仁一时语塞,这些数据他自然清楚,但没想到皇帝会在此刻直接点出,而且如此具体。

崇祯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追问:“你说祖制海禁,那朕问你,成祖年间郑和下西洋,扬我国威,沟通万国,带回奇珍异兽、海外作物,难道不是违背了太祖‘片板不下海’之训?祖制亦当因时制宜!昔日倭患严重,海禁乃不得已;今日我大明水师初具规模,火器犀利,莫非还要畏倭寇如虎,自缚手脚不成?”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至于你说海外蛮荒,得之无益?朕告诉你,台湾沃野千里,可养民百万;南洋香料、药材、木材,皆是财富;海外白银,滚滚而来,可解我大明银荒!此等利益,岂是‘无益’二字可以抹杀?!”

“陛下!”温体仁硬着头皮反驳,“利益固然有之,然风险亦巨!且与民争利,非圣君所为啊!”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敏感的“与民争利”。

“与民争利?”崇祯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这顶大帽子扣得可谓熟练。“温先生,朕且问你,是东南沿海那些依海求生、却因海禁不得不铤而走险的渔民、商贩是‘民’,还是那些勾结官吏、私下走私、囤积居奇的豪强巨室是‘民’?开海禁,设市舶,规范贸易,抽分纳税,利归国库,惠及百姓,打击走私,此乃夺豪强之利以富国惠民,何来‘与民争利’?分明是‘夺豪强之利以利天下’!”

他目光扫过全场,看到不少官员,尤其是出身东南或与海贸有间接利益关系的官员,眼神闪烁,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再者,”崇祯站起身来,身形虽不魁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势,“尔等只看到风险,却看不到更大的风险!西夷葡萄牙盘踞澳门,荷兰红毛鬼窃据台湾,西班牙佛朗机人肆虐吕宋,屠杀我大明侨民!彼等船坚炮利,野心勃勃,今日占一岛,明日夺一港,步步蚕食!若我大明依旧闭关自守,视若无睹,待其坐大,沿海将永无宁日!届时,尔等谁可担这纵容外患、遗祸子孙之罪?!”

他声音铿锵,如同金铁交鸣,震得大殿嗡嗡作响:“朕今日所言‘开海兴贸,宣威四夷’,非为虚名,实为生存,为后世子孙开万世太平!乃是以攻代守,将威胁消弭于海外! 唯有掌控海权,方能保我海疆平安;唯有互通有无,方能使我大明富足强盛!这非是好大喜功,此乃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最后几句话,崇祯几乎是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察历史脉络的自信与决绝。他环视群臣,目光锐利如刀:“朕意已决!开海、宣威之国策,必须推行!今日朝会,非议是否当行,而是议如何行之有效!诸卿有何具体方略,可畅所欲言!若仍只知空谈祖制、畏缩不前者,”他语气微顿,冷冽如冰,“就休怪朕,以尸位素餐论处!”

皇极殿内,刹那间静得落针可闻。温体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嗫嚅了几下,终究没敢再直接顶撞。皇帝不仅驳倒了他的论点,更是摆出了不容置疑的强硬姿态。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些原本附和他的目光,此刻都变得游移起来。

年轻的皇帝,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需要小心翼翼平衡各方势力的新君。他的威望,他手中掌握的军权、财权以及那股令人心悸的决断力,都让这“国策之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已倾斜。

帝国的航船,在这位熟知风浪的舵手执意下,即将调转方向,驶向那片充满机遇与危险的无垠深蓝。朝堂之上的风云,只是这伟大航程的第一声号角。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