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蒸汽初鸣，未来之光
腊月的北京城银装素裹，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积了层薄雪，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晶莹光彩。乾清宫内，朱由检正与内阁商议年关事宜，忽见王承恩步履匆匆入内，面泛红光。
陛下，格物院急报！宋应星宋大人请陛下速往观摩！说是那蒸汽之力已有突破！
殿内顿时寂静。徐光启手中茶盏微微一颤，溅出几滴茶水；李邦华捋须的动作戛然而止；连素来沉稳的孙元化也禁不住直起身子。
朱由检霍然起身，明黄龙袍带起一阵风：备驾！诸卿随朕同往！
格物院设在西苑原豹房旧址，经年改造已焕然一新。高耸的烟囱冒着黑烟，与周边雪景形成奇特对比。朱由检的车驾刚到院门，便见宋应星带着几个满身煤灰的工匠跪迎在地。
臣恭请圣安！宋应星声音发颤，不知是冻是激动，托陛下洪福，那蒸汽机组装完毕，今日试机！
众人穿过数重院落，越往里走，越闻叮当锤响、机械轰鸣声愈烈。最后走进一处宽敞工坊，但见一座丈许高的铁制机器矗立中央，铜管纵横，阀门林立，俨然一个庞然大物。
陛下请看，宋应星指向机器，眼中闪着痴迷的光，此机按陛下所给图样，经三十六次改易而成。以煤火煮水，汽推活塞，连杆带曲轴，化热能为机械能...
朱由检走近细观，但见这机器虽显粗糙，气缸、活塞、连杆、飞轮等关键部件一应俱全，俨然是纽科门式蒸汽机的雏形。他心中澎湃，仿佛看见工业革命的曙光正在大明升起。
好！好！好！朱由检连赞三声，即刻试机！
工匠们忙碌起来，投煤起火，锅炉渐热。众人屏息凝神，唯闻煤炭噼啪、水声咕嘟。温体仁站在人群后方，面露不屑，低声道：奇技淫巧，劳民伤财...
忽然间，的一声尖响，一股白汽喷涌而出，整个机器开始颤动。巨大的活塞在气缸中缓慢上升，连杆随之运动，带动飞轮缓缓转动。
动了！动了！一个小工匠忍不住欢呼，被老师傅瞪了一眼赶忙噤声。
飞轮越转越快，隆隆声震耳欲聋。机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有节奏地呼吸运动。白汽在冬日的工坊内弥漫，如梦似幻。
徐光启激动得老泪纵横：臣读泰西着作，曾见蒸汽提水之说，不意今日得见实物！
孙元化目眩神迷：若以此机带动机床，军工生产必能倍增！
李邦华则掐指计算：这一机之力，可抵多少骡马？
朱由检走近细观，但见飞轮转动尚不稳定，输出功率有限，却已是划时代的突破。他忽问：可能持续运转？
宋应星忙道：回陛下，已能持续运转一刻钟。只是密封尚不严实，气压不足...话音未落，忽听的一声，一处接头喷出白汽，机器渐渐慢了下来。
工匠们赶忙上前检修。温体仁见状轻笑：靡费万金，不过如此。
朱由检却不恼反笑：宋爱卿，尔等已立不世之功！此机虽陋，然譬如婴孩初啼，他日必成雷霆之声！他环视众人，此物之利，诸卿可知？
徐光启率先道：可用来矿场排水，增进煤铁产量。
孙元化接道：可驱动机床，精工制作。
李邦华沉吟：若用于纺织，一机可抵百工。
朱由检颔首，目光深远：何止于此！将来以此驱车船，则千里江陵一日还；以此兴百工，则物阜民丰；以此强军备，则四海慑服。他拍了拍仍在发烫的机器，此非一机，实乃国运之所系！
众人闻言悚然动容。连温体仁也收起轻视之色，暗自心惊。
朱由检当即道：宋爱卿，朕再拨五万两，助你完善此机。需人给人，需料给料！他又对徐光启道，徐爱卿，即刻遴选聪颖子弟，专攻此学。朕称之为动力工学
离了工坊，朱由检独携宋应星登上一处高阁。西苑雪景尽收眼底，远处蒸汽工坊的黑烟袅袅升起，与皇城的祥云瑞霭形成奇特对照。
宋爱卿，朱由检忽道，你可知朕为何如此重视此机？
宋应星恭声道：陛下圣虑深远，臣岂能揣度。
朱由检望向前方：朕曾做过一梦，见百年后神州陆沉，洋人驾铁舰、持快枪，辱我华夏。其所以强，首在蒸汽之力。他转身凝视宋应星，此机虽小，实乃华夏命运转折之始。爱卿任重道远啊！
宋应星跪地叩首：臣必竭尽驽钝，不负陛下重托！
回宫路上，朱由检忽命车驾绕道京郊。雪地里，但见新修的水泥官道如灰练铺展，远处皇家庄园中，温室玻璃在冬日下闪闪发光。更远处，新建的兵工厂烟囱林立。
徐光启叹道：去年此时，何敢想有今日之象。
朱由检微笑：此乃科学之力，实学之功。他忽问，徐爱卿，格物院如今有多少项目？
徐光启如数家珍：计有蒸汽机、炼钢法、水泥、火药、纺织机、农学、天文、算学等三十二项，在册人员五百余，工匠二千余。
还不够。朱由检目光炯炯，明年朕要看到蒸汽机实用化，要建新式船厂，要制后装枪炮...他忽的停住，自失一笑，是朕心急了。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回到宫中，已是黄昏。朱由检特赐参与蒸汽机研制的工匠每人十两白银，宋应星加俸百石。消息传出，京中哗然。
晚间朱由检正在批阅奏章，忽见王承恩呈上一封密奏。展开一看，却是温体仁门生弹劾格物院虚耗国帑、怪力乱神的折子。
朱由检冷笑一声，朱批道：夏虫不可语冰。随手掷于一旁。
王承恩轻声道：皇爷，温阁老毕竟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朱由检漠然道：朕能容他，是因他尚知分寸。若敢阻挠新政，魏忠贤便是前车之鉴。
次日大朝，果然有御史出班弹劾格物院浪费公帑。朱由检让宋应星当庭陈述蒸汽机原理，满朝文武如听天书。
温体仁柔声道：陛下重实学之心，臣等岂能不晓。然今国库初盈，当用在刀刃上。此等机巧之物，似可幻图。
朱由检不答，反问李邦华：李爱卿，盐政改革后，增收几何？
李邦华朗声道：新增八十五万两。
清丈田亩呢？
新增一百二十万两。
海关呢？
六十五万两。
朱由检环视群臣：此三项，皆赖格物院之助。新式测绘工具用于清丈，新式会计法用于盐政，新式船舶用于海关。他站起身，声震殿宇，尔等只看见朕投了多少银子，可曾算过产出多少？
他拿起龙案上一本《格物要论》：此乃宋应星所着，记载各类机械、农具、工艺。仅其中纺机改良一项，若推广全国，年增益何止百万！
群臣寂然。朱由检掷书于案：朕知道，你们中有人视此为奇技淫巧。让朕告诉你们，这才是强国之本！将来史书工笔，今日蒸汽初鸣，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退朝后，朱由检特召宋应星至御花园。雪后初晴，红墙白雪，美不胜收。
宋爱卿，今日朝廷之争，你可看见了？
宋应星躬身：臣明白，守旧之力仍巨。
朱由检折下一段枯枝：枯枝虽朽，犹恋老树。然春天终要到来。他目光深远，朕要你做的事，不止于造机研器。朕要你为华夏播下科学的种子，这种子今日或许微小，他日必成参天大树。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此乃朕所绘蒸汽机改进之图，卿可参详。
宋应星展开一看，但见图上所示，竟是将蒸汽机与车轮、舟船相连的构想，还有种种精妙设计，不禁骇然：陛下真乃天纵奇才！
朱由检苦笑摇头：非朕之能，乃站在巨人肩上罢了。他忽问，宋爱卿，你相信吗？终有一日，以此蒸汽之力，人能日行千里，铁船能横渡大洋，机器能替代百万人工。
宋应星怔怔望着图中那些超越时代的构想，忽的热泪盈眶：臣信！陛下指出的明路，臣必誓死相随！
夕阳西下，朱由检独立宫墙之上，远望西苑方向。但见暮色苍茫中，格物院的烟囱依然冒着缕缕黑烟，虽微弱却执着。
他知道，工业革命的种子已经播下。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更久，但变革的车轮已经转动，再不会停止。
王承恩，他轻声道，你说，千年后的史书，会如何写今日？
老太监恭声道：必是圣天子临朝，盛世重开。
朱由检微微一笑，目光越过宫墙，越过时空，仿佛看见了一个烟囱林立、机械轰鸣的全新大明。
他轻轻说，这是一个新时代的黎明。
寒风吹过，檐角铜铃轻响，仿佛在应和着皇帝的低语。夜幕渐渐降临，而格物院的灯火，彻夜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