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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在造大明 > 第181章 九门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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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内,夜色如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压在每个屋檐飞翘之上。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打更人单调寥落的梆子声,间隔许久才在深巷中无力地回荡一下,旋即被更庞大的寂静所吞没。但这种寂静并非安宁,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紧绷,仿佛暴风雨前窒息的低压,连犬吠都变得稀疏而谨慎。

相较于城外“龙潭”工坊的炽热轰鸣、渤海湾的冷冽锁链,京城内部的博弈,更像是一场在蛛网上进行的无声舞蹈,每一步都需极致精准,牵一发而动全身。

安定门,作为京城北面的重要门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此刻城门早已落锁,千斤闸沉重落下,门洞内漆黑一片,唯有城楼上几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孤零零地摇晃,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垛口后值守兵士们模糊而疲惫的脸庞。

把总张世荣按着腰刀,在冰冷的城砖甬道上缓缓踱步。他年约三旬,身材不算高大,却十分精悍,甲胄下的肩膀宽厚,步伐沉稳。只是那眉头紧紧锁着,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解的郁结与不甘。他原是京营精锐,因多年前一次军中比武得罪了上官,而那上官后来投靠了阉党,他便被一路打压,最终被发配到这安定门做个守城的把总,终日与灰墙铁门为伴,一身的本事和抱负几乎要被这日复一日的枯燥消磨殆尽。

值房内,油灯如豆。几名心腹队正围坐,气氛沉闷。

“头儿,这日子真他娘的憋屈!”一个脸上带疤的队正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声音压抑着愤怒,“咱们兄弟当年在边镇也是跟鞑子真刀真枪干过的,如今倒好,成了那帮没卵子阉货的看门狗!听说宫里那位……怕是快不行了,这京城的天,眼看就要变了,可咱们呢?还得在这给那帮祸国殃民的杂碎守门!”

另一人接口,声音更低:“可不是吗!昨日东厂那几个番子过来,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查验防务跟审贼似的!他娘的,老子们保家卫国的时候,他们还不知在哪个旮旯里给人端尿壶呢!”

张世荣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手下这些同样郁郁不得志的兄弟,心中那股无名火也是灼灼燃烧,但他性格更为沉毅,只是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压低了声音:“慎言!隔墙有耳。如今这世道,一句话就能要了全家性命。我等身为军人,守土有责,纵有万般不平,这城门……终究是要守的。”

话虽如此,但他紧握的拳头上凸起的青筋,却暴露了内心的激荡。他如何不知阉党误国?如何不恨那些蛀虫硕鼠?只是人微言轻,势单力薄,除了在此长夜中空自嗟叹,又能如何?

就在这时,甬道尽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并非巡城兵士那规律的皮靴声响。

张世荣瞬间警觉,手按刀柄,低喝:“谁?”

阴影中,窜出一人。身着普通百姓的深色棉袍,头上戴着遮风的斗笠,压得很低。来人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亮出一面巴掌大小的令牌。令牌非金非铁,黝黑无光,正面却阴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蟠龙,龙睛处嵌着两点微小的猩红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似活物般泛着幽光。

张世荣瞳孔骤然一缩!这令牌他见过一次,是多年前一位对他有恩的老上官秘密出示给他看的,并郑重告知,见此令如见信王殿下亲临,持令者所传,乃关乎国运之绝密指令!

他身后的几名队正也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散开,手都按在了兵器上,警惕地盯着来人。

那持令人声音平稳低沉,仿佛带着某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张把总,借一步说话。故人托我给您带件东西。”

张世荣死死盯着那面令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对方虽作平民打扮,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刀,行动间毫无寻常百姓的畏缩,反而有种久经沙场的悍勇气息,更像是……锦衣卫中的精锐?不,似乎比那更精干。

他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对身后挥了挥手:“你们在此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然后对那持令人沉声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城门楼一侧用于存放器械的狭窄耳房。房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阁下究竟何人?”张世荣压低声音,目光如炬。

来人这才稍稍抬起斗笠,露出一张年轻却风霜刻砺的脸庞,正是李若琏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在下李指挥使麾下总旗,赵铁心。”他开门见山,再次亮出令牌,“奉信王殿下密令,特来与张把总共商大事。”

“信王殿下?”张世荣心头巨震。那位深居简出、以“体弱好学”闻名的年轻藩王?他竟暗中拥有如此力量?

“殿下知张把总忠勇为国,却遭奸佞排挤,屈就此位,深感惋惜。”赵铁心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直击张世荣内心,“如今天启爷病危,社稷倾覆在即。魏阉及其党羽把持朝政,祸乱宫闱,构陷忠良,民怨沸腾,国将不国!殿下身为皇弟,于公于私,皆不能坐视江山沦于阉宦之手!”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张世荣:“殿下欲挽天倾,扫除奸佞,还大明朗朗乾坤!然宫禁已被阉党窥视,京城九门至关重要。安定门乃北城锁钥,殿下需要真正忠勇之士,在此关键时刻,执掌此门,隔绝内外,确保肃清行动无虞!”

张世荣只觉得心脏狂跳,血液奔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被遗忘的小小把总,竟会卷入如此惊天动地的旋涡中心!更没想到,那位看似孱弱的信王,竟有这般魄力和暗中经营的实力!

“殿下……殿下欲如何?”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很简单。”赵铁心声音更沉,“待城中信号一起,请张把总立即控制安定门戍守兵马,斩杀任何敢于抗命或向阉党报信之人,落下千斤闸,紧闭城门,许进不许出!直至收到殿下新的指令为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递给张世荣:“此乃殿下亲笔手谕,许你事成之后,官复原职……不,是擢升参将,实领北城防务!殿下求贤若渴,绝不会亏待任何于国有功之臣!”

张世荣接过那封信,手竟微微有些颤抖。他认得那独特的印鉴和笔迹(李若琏早已通过秘密渠道让他“偶然”见识过信王批阅奏章的字迹样本),更重要的是,这承诺直接点燃了他心中压抑已久的火焰!

荣华富贵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有机会不再做一个无奈的旁观者,而是能亲手涤荡这污浊,为国效力,一展抱负!

但他并未立刻答应,军中多年的谨慎让他追问:“城中局势复杂,阉党党羽众多,仅我安定门一处……”

“张把总放心。”赵铁心自信地打断他,“殿下布局已久,岂止安定一门?德胜门王千总、东直门李副千总,皆已深明大义,愿为殿下效死力!届时九门同动,雷霆万钧,阉党绝无反应之机!”他目光炯炯,“此刻,城外义士正星夜赶来,城内忠勇亦磨砺以须。只待时机一到,便是改天换日之时!张把总,是继续在此蹉跎岁月,乃至将来可能被阉党清算?还是抓住这匡扶社稷、名留青史之机,博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张世荣最后的犹豫。同僚已被策反,殿下准备万全,更重要的是,这道路符合他内心深处的忠义与渴望!

他猛地一攥拳,将那封手谕紧紧攥在掌心,仿佛攥住了自己的命运和未来。眼中最后一丝彷徨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军人决断的锐利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后退一步,对着京城信王府的方向,单膝重重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张世荣,蒙信王殿下不弃,委以重任!敢不效死力?!安定门,便交给末将!人在门在,门失人亡!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荡,充满了钢铁般的誓言力量。

赵铁心脸上露出笑容,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张把总深明大义!具体信号与行动细节,由我与你细说……”

一刻钟后,赵铁心的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之中。

张世荣独自站在值房外,感受着怀中那封密信滚烫的温度,眺望着脚下沉寂却暗流汹涌的北京城。他的目光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杀伐之气。

他低声对围拢过来的心腹队正们下达了一连串隐秘的命令。这些同样受够窝囊气的汉子们,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纷纷爆发出兴奋与狠厉的光芒。

多年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忠诚与野心,在此刻完美融合。

安定门,这座古老的城门,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夜色中。但守御它的心脏,已然悄然改变。只待那一声惊雷炸响,它便将化作铁闸,成为阉党覆灭之路上一道无法逾越的雄关。

九门之下的暗涌,愈发湍急,即将破土而出,化为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