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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在造大明 > 第118章 澎湖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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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列岛以东,狂风怒号,浊浪滔天。铅灰色的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垮海面。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如同鞭子般抽打着海面上的一切。一艘巨大的盖伦帆船,此刻却如同被拔了毛的巨鸟,在海浪中绝望地挣扎。

这正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旗舰“飞翔的荷兰人号”。它早已不复昔日的雄姿。主桅从中断裂,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残桩,断裂处参差不齐,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巨大的船帆早已被烧得精光,只剩下几缕焦黑的布条在风雨中狂舞,徒劳地拍打着桅杆。船尾舵机被开花弹炸得稀烂,舵手只能依靠几根临时绑扎的粗缆绳,在甲板上几十名水手拼命的拉扯下,勉强控制着船头方向,避免被巨浪掀翻。船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巨大破洞,海水正疯狂地涌入,尽管水手们用木板、棉被甚至尸体拼命堵塞,船身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沉。浓烟从几处被燃烧弹点燃的舱室不断冒出,又被暴雨浇得嘶嘶作响,混合着焦糊味和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舰长哈根瘫坐在湿漉漉的艉楼甲板上,昔日精心打理的棕色胡须被烟灰和雨水糊成一团,华丽的军官制服也破烂不堪。他失神地望着船舷外那如同沸腾墨汁般的海面,眼神空洞。旗舰的航海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水手,正跪在他身边,声音嘶哑地报告着噩耗:

“上校!底舱进水无法控制!船体倾斜超过十五度!最多…最多再撑两个时辰!我们…我们完了!”老航海长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哈根仿佛没听见,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魔鬼…东方的魔鬼…那是什么炮…那是什么船…” 他眼前不断闪现着那场噩梦般的海战:如同流星火雨般从天而降的开花弹,精准地撕裂他的舰队;那两艘快如鬼魅、火力凶悍的明国新式战舰,在炮火中灵活穿梭…还有那个站在岸上观礼台、穿着华贵貂裘的小小身影…他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上校!我们必须弃船!”大副冲过来,抓住哈根的肩膀摇晃,“划小艇!去澎湖!或许…或许能等到巴达维亚的救援!”

“弃船?”哈根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不!绝不!‘飞翔的荷兰人号’是我的荣耀!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魔鬼手中!烧了它!烧了它!把所有火药集中到弹药库!我们…和船一起沉没!上帝会记住我们的忠诚!”

“上校!你疯了!”大副惊骇地大叫。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穿透风雨、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号角声,如同海妖的呜咽,从东南方向的雨幕中传来!

紧接着,几艘巨大的黑影如同幽灵般,破开雨帘,出现在惊涛骇浪之中!它们体型庞大,船型却比盖伦船更加流畅,船首尖锐如刀,劈开巨浪!船帆鼓胀如满月,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船头飘扬的旗帜上,赫然绣着一只狰狞的、张牙舞爪的黑色蛟龙!

“郑!郑芝龙的船!”了望塔上传来水手撕心裂肺的尖叫!

哈根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郑芝龙!那个盘踞在东南沿海、如同海龙王般的巨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快!准备战斗!”哈根挣扎着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然而,他的命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旗舰早已失去动力,火炮大多被毁,水手们精疲力竭,士气崩溃。拿什么战斗?

郑芝龙的舰队在风浪中展现出惊人的操控技巧。五艘主力战舰迅速展开,如同鲨鱼围猎受伤的鲸鱼,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将“飞翔的荷兰人号”牢牢围在中央。旗舰“黑蛟号”的船头,一个身材魁梧、披着黑色油布斗篷、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迎风而立,正是郑芝龙本人!他一手按着腰间的倭刀,一手举着黄铜望远镜,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着那艘残破的荷兰旗舰。

“大哥!看!那船!好家伙!真大啊!”郑芝龙的弟弟郑芝虎兴奋地指着“飞翔的荷兰人号”,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比咱们最大的船还大一圈!就是…就是破得有点惨!”

郑芝龙放下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沉声下令:“传令!各舰火炮上膛!火铳手准备!跳帮队集结!给老子围死了!别让它沉了!也别让它跑了!这船…是信王殿下送给咱们的‘大礼’!得好好接着!”

“得令!”郑芝虎狞笑一声,转身跑向传令台。

“黑蛟号”的桅杆上,迅速升起一串色彩鲜艳的旗语。包围圈迅速收紧!郑家战舰的炮窗纷纷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荷兰旗舰!甲板上,手持火绳枪、倭刀、斧头的海盗们,如同嗜血的狼群,发出兴奋的嚎叫!跳帮队已经集结在船舷边,绳索、钩爪准备就绪!

“飞翔的荷兰人号”上,绝望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水手们看着周围杀气腾腾的舰队,再看看自己这艘随时可能沉没的破船,最后一丝抵抗意志彻底崩溃。

“投降!我们投降!”大副再也顾不得哈根的命令,猛地抢过旁边一名水手手中的白布,疯狂地挥舞起来!其他水手也如梦初醒,纷纷寻找白色的东西——床单、衬衣、甚至撕下帆布碎片,拼命地挥舞、呼喊!

“投降!别开炮!”

“饶命啊!”

哈根看着这一幕,颓然坐倒,手中的佩剑“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他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

郑芝龙看到对方挂起白旗,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他挥了挥手:“靠上去!登船!把值钱的东西和人,都给老子搬回来!小心点!别把船弄沉了!”

“黑蛟号”率先靠向荷兰旗舰。两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早已准备好的跳帮队如同下饺子般,甩出钩爪绳索,敏捷地攀爬跳跃,迅速占领了荷兰旗舰的甲板!荷兰水手们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驱赶到一起,双手抱头蹲下。

郑芝龙带着郑芝虎和一队精锐护卫,踏上了“飞翔的荷兰人号”的甲板。他踩着湿滑的甲板,靴子踩在混合着雨水、血水和油污的泥泞中,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甲板,破碎的船体,惊恐的俘虏,最后落在被两名海盗押着、失魂落魄的哈根身上。

“你就是这艘船的船长?”郑芝龙走到哈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哈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山岳般的东方海盗头子,眼神灰败,用生硬的汉语回答:“是…我是范·德·哈根…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司令官…”

“司令官?”郑芝龙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官不小啊!怎么混成这德行了?”他环顾四周,啧啧两声,“这船…看着挺结实,怎么让信王殿下的小炮仗给崩成这样了?”

哈根听到“信王殿下”四个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再次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他…他不是人…是魔鬼…他的炮…他的船…”

“闭嘴!”郑芝龙不耐烦地打断他,“老子没兴趣听你哭丧!来人!把这什么司令官,还有船上所有军官、工匠、识字的,统统给老子单独关押!好吃好喝伺候着!其他人,押到底舱!等船靠岸再说!”

“是!”手下应声而去。

“大哥!快来看!好东西!”郑芝虎的声音从船尾炮甲板传来,充满了兴奋。

郑芝龙大步走过去。只见郑芝虎正蹲在一门侧舷炮旁,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用力擦拭着炮身。那门炮明显与其他火炮不同!炮管更长,更细,炮身上还带着奇怪的螺旋纹路(膛线雏形)!炮架结构也更加精巧,带有某种简易的俯仰调节装置!

“大哥!你看这炮!”郑芝虎指着炮管内部,“里面不是平的!有刻痕!跟咱们的鸟铳似的!还有这炮架!能转!能调高低!比咱们船上那些笨家伙强多了!”

郑芝龙蹲下身,仔细查看,眼神越来越亮!他伸手抚摸着那冰冷的炮管,感受着那细微的螺旋纹路,又试了试那灵活的炮架。作为纵横海上多年的枭雄,他太清楚这种火炮的价值了!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威力更大!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郑芝龙眼中精光爆射,随即又闪过一丝疑惑,“荷兰人什么时候有这种炮了?以前没见过啊?”

“大哥!还有更邪门的!”郑芝虎又指向旁边一门被炸得半毁的火炮残骸,“你看这炮膛里面!炸开的!里面…里面好像塞了铁珠子?!”

郑芝龙凑近一看,果然!那炸裂的炮膛内壁上,嵌着不少细小的铁珠!他猛地想起之前情报里提到的,信王新军有一种会爆炸、能喷出无数碎片的“开花弹”!

“这…这难道是…”郑芝龙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荷兰人也在偷偷搞这种新式火炮和炮弹?还是说…这船上的炮…是信王打出来的?!他不敢再想下去!

“搜!给老子仔细搜!把船上所有图纸!书籍!带字儿的纸片!都给老子找出来!一张都不能少!”郑芝龙厉声下令!他意识到,这艘破船的价值,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几天后,福建金门岛,郑氏水寨。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有些凝重。郑芝龙坐在虎皮交椅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面前的长条案几上,摊开着几份刚刚翻译出来的荷兰文件残稿,以及几张从“飞翔的荷兰人号”上抢救下来的、描绘着火炮结构和膛线原理的草图。

“大哥!信王府的人到了!”郑芝虎大步走进来禀报。

“请!”郑芝龙收敛心神,沉声道。

门帘掀开,一个穿着普通商贾服饰、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低调的随从。此人正是方正化手下的得力干将,专门负责与郑芝龙秘密联络的密使——陈安。

“郑将军,别来无恙?”陈安拱手施礼,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陈先生!”郑芝龙起身相迎,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坐!上茶!上好茶!”

寒暄落座后,陈安开门见山:“郑将军,舟山一别,殿下甚是想念。听闻将军在澎湖海域,收获颇丰?殿下特意遣在下前来,一是向将军道贺,二是…取回殿下那份‘小礼’的…图纸副本。”他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图纸。

郑芝龙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来了!果然是为了那新炮图纸!他脸上笑容不变,打着哈哈:“哎呀!陈先生客气了!什么收获不收获的!就是捡了艘破船!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殿下厚爱,末将惶恐!那图纸…确实找到一些,不过都是些鬼画符,末将也看不懂…”他一边说,一边示意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誊抄好的图纸副本呈上。

陈安接过图纸,看也不看,随手递给身后的随从收好。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说道:“将军过谦了。殿下说了,那船虽破,却是荷兰人的旗舰,上面定有些新奇玩意儿。图纸将军留着也无妨,殿下只求一份副本,回去让工坊的匠人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仿制点小玩意儿。殿下还特意嘱咐,将军此番辛劳,不能白忙活。舟山之战缴获的几艘荷兰武装商船,殿下做主,都送给将军了!刷上新漆,改个名,跑跑南洋航线,也算物尽其用。”

郑芝龙眼皮一跳!送船?信王这么大方?那几艘武装商船虽然比不上旗舰,但也是好船!价值不菲!他心中警惕更甚,脸上笑容却更盛:“哎呀!这怎么使得!殿下太客气了!末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将军不必推辞。”陈安放下茶盏,笑容意味深长,“殿下还说了,将军雄踞东南,威震海疆,实乃国之栋梁。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殿下登基在即,有意重整水师,扫清海氛。像将军这样的大才,若能为国效力,封侯拜将,光宗耀祖,岂不美哉?总好过…在这海上漂泊,担着个‘海寇’的名头,让祖宗蒙羞吧?”

郑芝龙心中一震!封侯拜将?信王这是在…招安?!他心脏狂跳起来!这个诱惑太大了!他郑芝龙虽然称霸海上,但终究是“寇”,名不正言不顺!若能洗白上岸,成为朝廷命官,手握水师重权,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子孙后代都能抬起头做人!

但他立刻冷静下来!信王不是天启!这位小王爷的手段,他可是领教过的!舟山一战,荷兰人二十艘战舰灰飞烟灭!那恐怖的火力!那新式的战舰!还有眼前这份新式火炮图纸…都证明这位小王爷手里握着远超他想象的力量!招安?恐怕没那么简单!这背后…会不会是请君入瓮?

“殿下厚爱!末将…末将感激涕零!”郑芝龙做出一副激动万分的样子,起身抱拳,“能为殿下效力,为朝廷尽忠,是末将毕生所愿!只是…只是末将手下兄弟众多,习性粗野,恐难约束…此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陈安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说,微微一笑:“将军的顾虑,殿下自然知晓。殿下说了,不急于一时。将军可先考虑考虑。至于将军麾下兄弟,殿下亦有安排。愿从军者,可编入新式水师,饷银优厚,前程似锦!愿经商者,可挂靠市舶司,享官商便利!殿下唯才是举,绝不亏待有功之臣!”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当然,殿下也说了,东南海疆,乃大明之海疆。海贸之利,乃朝廷之利。绝不容许任何势力,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威胁航道,损害国本!望将军…好自为之。”

郑芝龙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信王在告诉他:要么接受招安,归顺朝廷;要么…就是下一个荷兰人!舟山就是榜样!

“末将…末将明白!”郑芝龙深深一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陈先生转告殿下!末将郑芝龙,愿为殿下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招安之事,末将定当妥善安排,尽快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如此甚好。”陈安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告辞,“殿下静候将军佳音。告辞!”

送走陈安一行,郑芝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和阴晴不定。他缓缓坐回虎皮交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扶手。

“大哥!这信王…什么意思?”郑芝虎忍不住问道,“又是送船,又是封官,还威胁咱们?他到底想干嘛?”

郑芝龙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他是在告诉老子…他手里有刀!有更快的刀!荷兰人就是例子!他给老子两条路:要么跪下当狗,吃他给的骨头;要么…就被他当骨头啃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波涛汹涌的大海,眼神复杂。

“封侯拜将…光宗耀祖…”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忌惮取代,“可这位小殿下…太深了!深得让人害怕!他送来的不是骨头…是裹着蜜糖的鱼钩啊!”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案几上那份新式火炮图纸上,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芝虎!”

“在!”

“立刻派人!拿着这份图纸副本!去澳门!找最好的佛郎机炮匠!给老子研究!看能不能仿出来!还有!把船上那几个荷兰工匠给老子看好了!撬开他们的嘴!把新炮和新炮弹的秘密给老子掏出来!”

“是!”

“另外!”郑芝龙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准备厚礼!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再挑几艘最快的船!老子要亲自去一趟舟山!拜见信王殿下!”

郑芝虎一愣:“大哥?您真要…”

“去!必须去!”郑芝龙斩钉截铁,“是福是祸,总得亲眼看看!看看这位小殿下…到底是真龙天子…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他望向北方舟山的方向,海风吹动他额前的乱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敬畏。那艘半残的荷兰旗舰,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一份厚礼,更像是一份来自深渊的…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