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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秋风,远比汴梁来得凛冽。

带着塞外草原的苍茫与沙砾,呼啸着掠过雄州城头那新修补的垛口,吹动守城将士的战袍,猎猎作响。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气息,提醒着人们一个多月前那场惨烈大战的痕迹。

镇北大将军、爵凉国公石墩,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矗立在雄州北门的敌楼前。

他身上未着全甲,只套着一件便于活动的皮甲,外罩战袍,但那股久经沙场、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悍厉气势,却比任何铠甲都更具压迫感。

他的目光,如同翱翔于天际的苍鹰,锐利地扫视着城下那片广袤而荒凉的战场旧址,以及远方那道横亘天地、扭曲光线的巨大光幕。

伪宋退兵已近两月,边境线上出现了难得的平静。

但石墩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深知,那条匍匐在地平线上的“巨蟒”只是暂时蛰伏,并未死去。

赵光义篡位登基,伪宋内部权力更迭,需要时间消化。

一旦让其缓过气来,北疆必将再起烽烟。

而且,铁鸦军那些神出鬼没的家伙,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弄出新的幺蛾子。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石墩声如洪钟,对着正在城墙上进行日常操练的士卒们吼道。

“城墙修好了,不是让你们靠着晒太阳的!”

“伪宋崽子们说不定哪天就又摸上来了!想想死去的韩通将军,想想你们身边倒下的弟兄!”

“这雄州,不能再破一次!”

将士们轰然应诺,操练的动作更加卖力,喊杀声震天动地。

石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身旁的副将吩咐道:

“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各段城墙守军,按新编练的‘轮转协防制’执行。”

“前哨烽燧,增加暗哨,配备响箭,遇警即刻示警,不得有误!”

“还有,让辎重营把新运到的那些‘铁蒺藜’、‘陷马坑’模板,都给老子布置到城外五百步内的关键地域去,尤其是那些晚上容易摸黑靠近的洼地!”

“得令!”副将抱拳,立刻转身去传达军令。

石墩口中的“轮转协防制”和那些新式防御器械,都是他在雄州血战后,结合自身经验与陛下(通过奏章)的指点,总结反思,着手推行的军制改革之一。

目的是改变以往各部队分片固守、缺乏机动增援的弊端,增强防线弹性和应对突发袭击的能力。

他不仅要让雄州城坚如磐石,更要让整个北疆防线,成为一道敌人啃不动、绕不过的立体铁壁。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城内沿着马道上了城墙。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杏黄色团龙袍服、披着锦绒斗篷的少年,正是太子陈弘。

他身旁跟着东宫侍卫,以及一位负责引导和解说的兵部郎中。

石墩见状,大步迎了上去,抱拳行礼,声若洪钟:

“臣石墩,参见太子殿下!”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礼数,更明白眼前这位小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以及其对大陈未来的意义。

陈弘显然对石墩这般气势有些不太适应,小手下意识地攥紧了斗篷边缘,但依旧努力保持镇定,学着大人的模样抬手虚扶:

“石将军不必多礼。孤奉父皇之命,前来北疆学习军务,有劳将军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童音,但措辞却已是标准的官方话语。

石墩直起身,看着眼前这粉雕玉琢、却要肩负江山重担的孩子,粗犷的脸上神色缓和了些。

“殿下能来,是将士们的荣幸。”

他侧身引路。

“殿下请看,这便是雄州北墙。一个多月前,伪宋的数万大军,还有那些铁鸦军的怪物,就是在这里,被陛下和将士们联手击退的。”

他指着城墙上那些尚未完全褪去的刀劈斧凿痕迹,以及一些用新砖石填补的缺口,语气沉浑,带着血与火的回忆。

陈弘顺着他的指引,认真地看着,听着。

当听到石墩描述那“冥骨”怪物如何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陛下又如何动用神力,助他斩断怪物手臂时,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既有惊惧,更有对父皇的崇敬。

“石将军,”陈弘仰头问道,带着好奇。

“父皇……父皇当时真的咳血了吗?动用那种力量,是不是……很伤身体?”

石墩没想到太子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看着孩子眼中真切的担忧,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陛下……确实付出了代价。”

他指了指南方。

“咱们这边打胜了,南边几个州就遭了旱灾。陛下事后也病倒了许久。”

“所以殿下要记住,打仗,不是光靠勇猛就行的。赢了,也可能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治国、用兵,都得权衡,都得谨慎。”

陈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脸上多了几分沉重。

石墩带着他继续巡视,讲解着城墙各处的防御设施,烽燧的运作,以及城外预设的防御地带。

他还特意让士兵演示了经过改良的、利用滑轮组和配重,可以更快装填发射的床弩,以及配备了新式“守心符”的巡逻小队如何侦测异常精神波动。

陈弘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虽然有些问题在石墩看来略显稚嫩,但他都耐心解答。

“石将军,如果……如果伪宋再用那种会让人发疯的‘影蚀’,我们该怎么办?”陈弘想起王茹师傅给他讲过的案例,担忧地问。

“殿下放心!”

石墩拍了拍胸脯。

“工部赵尚书那边,改进了‘守心符’,现在效力更持久,覆盖范围也更广。”

“咱们在各处军营、烽燧都配发了,将士们轮流佩戴值守。”

“而且,钱贵那家伙的靖安司,也盯得紧,不会让伪宋的探子轻易得手!”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这是一种源于对自身实力、对同僚能力、对背后强大王朝信任的底气。

巡视完城墙,石墩又带着陈弘来到城外的军营,观看士卒操演新的合击阵型,了解后勤粮秣的储备情况。

直到日头偏西,陈弘的小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石墩才下令结束今日的行程。

“殿下今日所见,只是北疆防务之冰山一角。”

送陈弘返回行辕前,石墩郑重地说道。

“守国,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需将士用命,需朝廷支持,更需……后继有人。”

“望殿下今日之行,能有所得。”

陈弘虽然疲惫,但眼神却比来时更加明亮。

“孤今日受益良多,谢石将军教诲。”

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拱了拱手。

“孤定当勤学,不负父皇与将军期望。”

看着太子车驾远去,石墩转身,再次望向北方那道光幕。

秋风拂过他饱经风霜的脸庞,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不会永远持续。

但他有信心,凭借这道由血肉、意志与不断革新的技术共同铸就的北疆铁壁,必能将一切来犯之敌,牢牢挡在国门之外。

为了陛下,为了太子,也为了这身后万千需要守护的黎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