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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州节度使府邸,偏厅。

气氛比数日前更加凝重,空气仿佛冻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柴荣已陷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药石罔效,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王朴、韩通、张永德三人再次聚首,烛光映照着他们写满忧虑与决断的脸庞。

“王先生,”韩通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使君……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汴梁那边,催促确定托孤辅政人选的旨意,一日密过一日。”

“赵匡胤近日活动频繁,与殿前司几位将领往来密切。”

“其麾下那支用‘淬火’法练出的兵,凶煞之气日盛,绝非善类。”

张永德接口道,眉头紧锁。

“更棘手的是,流言愈演愈烈。”

“不仅有说陈防御使拥兵自重的,如今更传出……传出欲立点检为天子的风声!”

“点检”二字一出,偏厅内顿时一片死寂。

现任殿前都点检,正是张永德本人。

这流言的恶毒之处,不言而喻。

王朴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椅背,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韩、张二人耳中。

“韩将军,张将军。”

“永德兄……”

韩通看向张永德,语气复杂。

“这流言分明是冲着你我,冲着使君身后的澶州大局来的。”

“赵匡胤其心,已是昭然若揭。”

张永德苦笑一声。

“我这张点检的椅子,如今是坐在火山口上了。”

“符训导(指符太后)和几位辅政,本就更属意汴梁系的将领。”

“如今这流言一起,无论真假,我这位置……怕是都坐不稳了。”

王朴适时开口,将话题引向关键。

“二位将军,且抛开流言不谈。”

“依二位之见,若使君不幸宾天,这澶州,这北疆防线,乃至这飘摇的天下,托付于何人,方能保境安民,不负使君一生心血?”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

“使君前日清醒时,曾有一言嘱我……”

韩通和张永德立刻屏息凝神。

王朴目光扫过二人,一字一句地重复了柴荣那石破天惊的密嘱。

“存续重于虚名,大局高于私忠。”

话音落下,韩通虎躯一震,张永德瞳孔骤缩。

这句话,几乎撕开了最后那层名为“忠诚”的遮羞布。

将乱世中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生存法则,赤裸裸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效忠的对象,可以是一个君主,但更应该是这片土地,是这方百姓,是他们麾下将士的前途性命。

“使君……竟看得如此透彻……”韩通喃喃道,脸上闪过一丝悲凉,随即又被决然取代。

他猛地抬头。

“既如此,我韩通是个粗人,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赵匡胤,确有能耐,但其人性情,近年来愈发骄横,手段酷烈。”

“尤其与那来历不明的铁鸦军勾连过深,恐非天下之福!”

“反观陈文仲(陈稳)!”

韩通的声音激昂起来。

“自他投效使君以来,守城、练兵、治国、御侮,哪一样不是堂堂正正,哪一样不是功勋卓着?”

“高平救主,黑松岭破敌,鹰嘴崖夜袭,桩桩件件,皆是为国为民,挽狂澜于既倒!”

“其治下三县,政通人和,百姓安居,军械精良,粮草充盈,此乃真正的王佐之才,根基之象!”

“更难得的是,他待人至诚,有功必赏,有过必罚,麾下文武,皆愿效死力!”

“靖安军之战力,二位有目共睹,那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威风!”

张永德默默听着,眼神变幻不定。

他想起陈稳每次军议时的沉稳建言,想起他从不居功自傲的态度。

想起他麾下那支纪律严明、士气如虹的靖安军,想起洛川三县那蓬勃发展的景象。

与赵匡胤那边愈发紧张、充满算计的氛围相比,高下立判。

“韩兄所言……句句在理。”

张永德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与陈防御使共事,令人心安。”

“而与赵匡胤……每每相对,总觉如芒在背。”

“这天下,已禁不起又一个权欲熏心、手段酷烈之主了。”

他看向王朴,眼神变得清晰而坚定。

“王先生,永德愿以大局为重。”

“若真有变局,我……支持陈防御使。”

韩通重重一拍大腿。

“好!我亦如此!”

王朴看着终于达成一致的两位军中重将。

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缓和。

“二位将军深明大义,实乃澶州之幸,百姓之福。”

“然则,目下局势,仍需谨慎。”

“陈防御使已在返程途中,不日将至。”

“在其抵达之前,我等需稳住澶州局面,绝不能让赵匡胤抢先发难。”

韩通冷哼一声。

“放心!有俺韩通在,澶州兵马,乱不起来!”

“他赵匡胤那几百‘淬火’兵,再凶悍,还能翻得了天?”

张永德则思虑更周。

“王先生,流言一事,需设法平息,至少不能让其干扰军心民心。”

“我这张点检的位子……或许可以主动做些文章。”

王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张将军有何高见?”

张永德压低声音。

“我可主动上表汴梁,以‘避嫌’、‘才德不足’为由,请辞殿前都点检一职。”

“同时,力荐……陈文仲接任!”

韩通眼睛一亮。

“妙啊!此乃以退为进之策!”

“既破了流言,又将陈文仲推到了更关键的位置上!”

王朴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此计可行。”

“即便朝廷不允,或另委他人,也足以表明我等态度,震慑宵小。”

“就这么办!”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如何控制关键城门,如何安抚各部军队,如何应对汴梁可能的各种反应。

直到东方微白,方才散去。

就在韩通与张永德离开节府不久,一骑快马冲破晨雾,驰入澶州南门。

马背上的骑士风尘仆仆,却目光锐利,正是日夜兼程赶回的陈稳。

他并未直接前往节度使府邸,而是先回到了自己在澶州的临时住所

——一处看似普通的宅院。

早已得到消息的钱贵,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使君。”钱贵躬身行礼,言简意赅。

“赵匡胤与铁鸦军已定计,三日后,伪造北犯军情,诱使其率军北上,于陈桥驿发动兵变。”

“铁鸦军将出动‘幽影’精锐,配属王彦升,于陈桥周边设伏,阻击任何干预势力。”

陈稳一边脱下沾染尘土的外袍,一边听着,脸色平静无波。

“知道了。”

他走到窗边,望向渐渐苏醒的澶州城。

街道上,已有早起的百姓开始忙碌,炊烟袅袅,透着乱世中难得的安宁。

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重重屋宇,落在了节度使府的方向。

“使君……还能撑多久?”他轻声问。

钱贵沉默了一下。

“据府内眼线报,恐就在这一两日了。”

陈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备马,去节府。”

“该去送送使君了。”

“也是时候,会一会这澶州的各方‘人心’了。”

他走出房门,晨光洒在他沉稳的脸上。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原本缓慢增长的成长进度条。

似乎因为某种无形的汇聚,而悄然加快了那么一丝。

那是潜流之下,人心背离与归附所引动的,最初的势运波澜。

韩通、张永德的抉择,仅仅是这波澜初起的开端。

更汹涌的潮汐,还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