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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医女楚汉行 > 第194章 三月桃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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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的三月,是揉碎了冬寒、蒸腾出蓬勃生机的时节。

料峭的寒意被淮河吹来的暖风驱散,蛰伏了一冬的草木挣脱束缚,卯足了劲向上窜。

城垣内外,杨柳新绿如烟,柔软的枝条随风轻摆,拂过斑驳的城墙垛口,也拂过家家户户新糊的窗棂。

桃花开得最是热闹,粉白嫣红,挤满了枝头,远远望去,如云似霞,将整个彭城笼罩在一片温柔旖旎的春色里。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草木萌发的清芬,还有不知从哪家灶膛飘出的、蒸煮新麦的甜香。

暖阳煦煦,晒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连带着经历了漫长寒冬与连番惊变的人们,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久违的、带着希冀的亮色。

虞心苑内,药香依旧,却不再沉重得令人窒息。暖阁的窗棂半开,任由带着桃花清香的暖风涌入,驱散了几分沉疴的气息。

范增倚靠在加了厚厚软垫的卧榻上,身上盖着轻暖的蚕丝薄被。他的面容依旧枯槁,双颊深陷,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灰败,然而眉宇间那曾经盘踞不散的、因剧痛和绝望拧成的“川”字,却已奇迹般地抚平。

那双曾经浑浊黯淡、充满死气的眼睛,此刻虽仍显疲惫,却异常清明,如同被雨水洗过的古井,沉淀着洞察世事的智慧与一份奇异的平和。

虞瑶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纤细的手指搭在范增枯瘦的手腕上。她鬓角那缕玄紫色的发丝在透窗而入的春光下,流转着内敛而神秘的光泽。

她刚刚为范增施完最后一轮金针,针尾微微嗡鸣,正引导着他体内衰败却不再紊乱的气机缓缓归元。紫苏安静地侍立一旁,手中捧着一个温润的玉碗,里面是虞瑶特制的、散发着清冽草木气息的药露。

“脉象虽弱,但平稳和缓,已无窒碍绞痛之虞。”虞瑶收回手,声音清泠如玉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亚父今日感觉如何?胸口可还闷胀?”

范增缓缓摇头,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虽低哑却清晰:“无妨…从未如此…松快过。”

他的目光落在虞瑶身上,那眼神复杂至极——有对生死边缘被拉回的感激,有对眼前女子鬼神莫测医术的敬畏,更有一种沉淀了数月、几乎耗尽他残存心力才得以释怀的、深深的愧疚与决断。

他抬起枯枝般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庄重的意味,轻轻覆在虞瑶搭在榻边的手背上。那触感冰凉而脆弱,却带着千钧之力。

“瑶儿…”范增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挤出,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夫…时日无多,心中唯余一事…耿耿于怀,日夜难安…”

虞瑶微微一怔,抬眸对上范增那双异常清亮、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昔日…老夫拘泥于卦象虚妄,以‘荧惑蛊心’为由…百般阻挠你与羽儿…”范增的目光坦然而又带着深沉的痛悔,直视着虞瑶,“是老夫…一叶障目,愚昧不堪!你待羽儿之心,天地可鉴!羽儿待你之情,更是…重于山河,逾于性命!老夫…错了!”

暖阁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紫苏捧着药碗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瞬间涌上泪水。

虞瑶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深知这位智慧如海的老人,一生刚直倔强,认定之事九牛不回。此刻能亲口认错,道出这番肺腑之言,其艰难与真诚,胜过千言万语的颂扬。

“亚父…”虞瑶反手轻轻握住范增那只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安抚的暖意,“卦象之说,玄奥难测。您心系西楚,为阿羽心计深远,瑶儿…从未真正怨过。”

“不!”范增的手微微用力,眼中闪过一丝执拗的光芒,“错便是错!老夫…时日无多,不愿抱憾九泉!”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深处那破败的风箱声似乎也因这强烈的情绪而急促了几分,但很快又在虞瑶注入他体内的药力安抚下平复。

“老夫要亲自…为你和羽儿主婚!”范增一字一顿,斩钉截铁,眼中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烈的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拼尽全力也要照亮这最后的夙愿,

“就在这三月春深…桃花灼灼之时!老夫要亲眼看着…看着你们结为连理!看着羽儿…得偿所愿!看着你…名正言顺,成为我西楚的…王后!”

“亚父!”虞瑶心头剧震,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瞬间冲上眼眶。她看着老人眼中那近乎祈求的、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执念,任何推拒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瑶儿答应您!阿羽…他一定…欢喜至极!”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点燃了整个彭城。压抑已久的西楚心脏,因这桩即将到来的喜事而剧烈地搏动起来。

项庄闻讯,那张素来沉稳如山的脸上也难掩激动。他立刻亲自接管了虞心苑的防卫,除了那二十八名影子一般神秘的“影卫”,还抽调最精锐的项家子弟兵,里三层外三层将苑落围得铁桶一般,确保一只可疑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同时,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飞快下达:清扫王宫内外,铺设通往宗庙正殿的崭新红毡;征调全城最好的绣娘,日夜赶制王后翟衣与凤冠霞帔;搜罗珍奇花卉,务必使婚礼当日处处花团锦簇;清点府库珍宝,筹备丰厚聘礼与宴席所需…

整个彭城在他的调度下,如同一架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围绕着虞心苑这个核心,高效而充满喜悦地运转起来。

虞子期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第一时间赶回了虞心苑。这位总揽钱粮赋税、向来威严持重的大司徒,在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听闻范增的请求后,眼眶瞬间红了。

他紧紧握住虞瑶的手,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激动:“好!好!阿瑶!阿哥…阿哥盼这一天,盼了太久了!”他立刻以女方至亲的身份,开始操持起“嫁妆”事宜。

虞瑶本不在意这些虚礼,但看着兄长眼中那失而复得的珍视和想要倾尽所有的弥补心态,便也由着他去张罗。一时间,彭城各大绸缎庄、珠宝行的珍品,流水般被送入大司徒府邸。

最欢快忙碌的莫过于紫苏。小丫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眉眼间的怯懦被一种沉静的喜悦和责任感取代。

她成了虞瑶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这场盛大婚礼最细致的“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