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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霜刃的抉择与将军的绝响

“啊——!”

章邯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在青铜案几上,鲜血瞬间从指缝渗出!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认命的灰败。

“密…密使…去见项羽…”他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言…言章邯…愿…议和…”

漳南楚军大营,中军大帐。

项羽看着章邯密使呈上的议和文书,重瞳之中寒光闪烁,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杀叔之仇,定陶之耻,此刻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他几乎要当场撕毁文书,下令强攻棘原!

“项王!”范增苍老却锐利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章邯非穷途末路!棘原乃其经营半载之坚巢,深沟高垒,粮秣充足!我军虽连胜,然战线拉长,粮道艰难,已成强弩之末!强攻棘原,必是旷日持久之血战!纵能破之,亦恐元气大伤,为他人作嫁衣裳!”

他目光扫过帐内同样因连胜而有些浮躁的诸将,“且章邯手握二十万精锐,若困兽死斗…胜负犹未可知!”

项羽胸膛剧烈起伏,握着文书的手青筋毕露。他何尝不知范增所言是实?粮官每日呈报的告急文书,伤兵营里日渐稀少的粥食和虞瑶紧锁的眉头,都在无声诉说着楚军的极限。

他猛地看向虞子期:“棘原虚实,探明如何?”

虞子期抱拳,声音沉稳:

“回项王!棘原地势确如天堑!西依太行余脉,洹水环抱,漳水、污水为翼,水陆枢纽!章邯于袋口处筑坚城,内外数道防线,层层设防!我军突破污水、三户津,已属侥幸!棘原核心…铁桶一般!且…”

他顿了顿,“斥候回报,秦军营垒井然,并无大乱迹象,章邯…尚能掌控局面!”

项羽沉默,重瞳死死盯着舆图上那个名为“棘原”的标记。这地形…这布防…与章邯在东阿败后固守濮阳何其相似!

又是这该死的纵深防御!又是这环水结阵!他仿佛能看到章邯在棘原城头,冷笑着等待他撞得头破血流。

“粮少。”项羽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帐内的死寂。仅仅两个字,却重若千钧,道尽了楚军此刻最致命的软肋。他环视帐内诸将:“诸君…意下如何?”

出乎意料,帐内一片沉默后,竟无人主战!

连最勇猛的龙且、英布都低下了头。他们亲身经历了巨鹿血战和漳南连月苦战,深知士卒疲惫、粮秣告罄的窘境。

棘原,这块硬骨头,此刻啃下去,崩掉的可能是自己的牙!

“末将…以为,可暂允其议和,观其诚意。”老成持重的吕臣率先开口。

“章邯若真心归降,二十万秦军为我所用,西进关中如虎添翼!”范增补充道,点出了最大的诱惑。

“我军急需休整补给…” “将士思归…” 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

项羽看着众将的反应,重瞳深处翻涌着不甘与愤怒,但最终被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

他明白,这不仅是军事的考量,更是人心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翻腾的杀意强行压下。

“项王。”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帐门口响起。虞瑶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怀中抱着乌木药箱,鬓角的霜白在帐内火把映照下格外刺目。

她无视了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项羽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伤兵营中,冻饿而死者日增。药…早已用尽。将士们以树皮草根充饥,伤口溃烂无药可医…强弩之末,难穿鲁缟。此非畏战,实为…存续。”

她抬起眼,那双沉静的眸子直视着项羽燃烧着怒焰的重瞳,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深切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二十万条性命,亦是二十万个盼归的家人。将军…三思。”

她的话,如同冰水,浇在了项羽心头最炽热的复仇火焰上,也道破了帐内所有将领想说却不敢言的残酷现实。

项羽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盯着虞瑶,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看着她鬓角那似乎又深了几分的霜白,看着她药箱上沾染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伤兵营里的呻吟,冻饿而死的士兵被抬出的景象,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

那焚天的战意,在生存的冰冷现实和眼前女子沉静的目光下,一点点冷却、沉淀。

良久,死寂般的沉默笼罩大帐。项羽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重瞳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回复章邯,”他的声音如同被砂石磨过,低沉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会盟地点…洹水南,殷墟之上。本王…允其所请。”

洹水南岸,殷墟故地。

残阳如血,将这片承载着商代兴衰的古老土地染成一片悲壮的金红。断壁残垣在暮色中沉默矗立,仿佛在无声见证着又一个王朝末路的抉择。

项羽身披玄黑王袍,腰悬“断浪”剑,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如同一尊冰冷的战神塑像。

他身后,龙且、英布、钟离昧、季布、虞子期等心腹将领按剑肃立,杀气凝而不发。更远处,楚军精锐列阵,矛戟如林,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充满压迫感的阴影。

对面,章邯出现了。

他未着华丽的将袍,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带着几处修补痕迹的秦军制式玄甲。他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

曾经挺拔的身姿,此刻显得有些佝偻,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却盛满了英雄末路的悲怆与认命的灰败。

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紧随其后,脸色同样灰败,眼神躲闪。

两方人马,隔着数丈距离,在殷墟的废墟上沉默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血腥味、尘土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凝重。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沙尘。

章邯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项羽脸上。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刻骨的仇恨——那是定陶城下项梁的血!也看到了那仇恨之下,被强行压制的、属于统帅的冰冷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一步,对着项羽,这个曾经他视为劲敌、如今却要屈膝投降的对手,深深一揖,腰弯得很低,很低。

“败军之将章邯…率麾下二十万将士…愿降项王!”

他的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殷墟之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秦军将士的心上,也敲在历史的回音壁上。

项羽端坐马上,重瞳俯视着深深躬身的章邯,如同看着一只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胸中复仇的火焰再次灼烧,他握着剑柄的手骨节爆响!杀了他!就在此刻!为叔父报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微凉却坚定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握剑柄的手背上。

是虞瑶!她不知何时策马来到了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此刻正仰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劝阻,只有深切的痛惜和理解,以及一丝无声的恳求——为了那二十万条性命,为了楚军疲惫的将士,为了…不再有更多的死亡。

项羽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侧过头,对上虞瑶的目光。那目光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他心中狂暴的杀意。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血丝,看到了她为救治伤兵熬红的双眼,看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对生命的悲悯。他紧握剑柄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不甘地…松开了。

“准。”项羽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冰冷地砸在暮色中,“然,秦军需即刻解除武装,听候整编!章邯、司马欣、董翳,随本王入关!余众…暂由龙且将军节制!”

条件苛刻,不容置疑。但章邯心中,竟无半分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解脱。

他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邯…领命。”

他知道,他的军事生涯,连同大秦帝国最后的荣光,就在这洹水之南、殷墟的残阳下,彻底终结了。非败于战场,而是亡于朝堂的背叛与猜忌,亡于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的绝境!

项羽不再看他,猛地一勒缰绳,乌骓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他拔出“断浪”剑,直指西方那轮如血的残阳,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殷墟上空:

“传令!收编秦军!整饬三军!目标——函谷关!西进——咸阳!!!”

吼声震天动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也拉开了另一个更加血腥、更加壮阔的时代大幕。

残阳如血,将项羽和虞瑶并辔而立的身影,连同这片古老的废墟,一同染成一片永恒的金红。

章邯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纵马西去的、年轻霸气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沉默如死的司马欣、董翳,最终,将目光投向西方——那里,是咸阳的方向,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故国与…葬身之地。

一滴浑浊的泪,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砸落在洹水南岸冰冷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