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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医女楚汉行 > 三十七章 四十六道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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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的焦土在章邯脚下呻吟。他捻起一撮混着血沫的尘土,凑近鼻尖深嗅,仿佛在品尝绝望的芬芳。

“掘其根,断其念。”他声音如北风刮过冰棱,目光投向巨鹿方向,“移师棘原!本王要亲眼看着王离摘下赵歇的头颅!”

楚都彭城,怀王宫。

空气里弥漫着冷冽药香与权谋的腥甜。楚怀王熊心端坐王座,素净玄袍衬得他面如古玉,指尖习惯性地摩挲腰间墨玉葫芦。案上堆叠的巨鹿血书,墨迹被泪水晕染。

赵使匍匐阶前,额头渗血:“大王!巨鹿将倾!秦军破城只在旦夕!楚国危矣!”

左侧,项羽如玄铁浇铸,重瞳燃烧着复仇的业火,天龙破城戟冰冷的戟尖无声抵着地面。

龙且、季布、英布、钟离昧、虞子期如群狼环伺,杀气凝成实质。右侧,老将吕臣等人忧心忡忡。

“臣!愿往!”项羽一步踏出,声震梁柱,“定斩章邯、王离,祭我叔父英灵!”

“不可!”吕臣须发皆颤,“将军神勇,然巨鹿非一夫之勇可定!需老成谋国者统筹全局!将军刚烈……”

“刚烈?!”项羽重瞳锁死吕臣,杀气如潮,“叔父血仇未报,赵国危如累卵!尔等怯战,意欲何为!”龙且等人手按剑柄,气氛一触即发。

“大王容禀!”

齐使高陵君显含笑出列,“臣闻贵国大才宋义!昔武信君(项梁)定陶大胜,宋义警言:‘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字字珠玑!其后定陶兵败……兵未交而预见败局,此真‘知兵’圣手!如此大才,救国救赵,非他莫属!”

他语调激昂,将宋义捧上神坛。项羽面色大变。

熊心目光深邃,指尖轻叩葫芦。片刻,温和开口:“传宋义。”

宋义素袍从容,应对怀王垂询,侃侃而谈:

“……章邯新胜,王离锋锐,直撄其锋,乃下策!当‘驱虎吞狼’!我军屯兵安阳,扬威示形,牵制章邯主力于巨鹿之南。再遣使星驰齐、燕、代,陈说唇亡齿寒,迫其合围!待秦军久攻巨鹿,师老兵疲,粮草断绝,诸侯云集之时!”

他手臂一挥,如执棋落子,“我军再渡漳河,内外夹击,章邯、王离,必为齑粉!此乃‘上上’之策,以静制动,谋定后动!”

熊心抚掌:“彩!拜宋义为上将军,号‘卿子冠军’!项羽为次将,范增末将,悉听节制!即刻北上!先入定关中者为王!”

“卿子冠军!”四字如烙铁烫在项羽心头。重瞳血丝暴现,握戟之手骨节爆响!

范增鹰隼般的目光死死压来,带着无声的警告。项羽胸膛几欲炸裂,那只手,终是缓缓松开。

散朝后,熊心的秘殿。

烛火幽暗,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草药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熊心背对着心腹老臣吕臣,指尖正捻着一枚通体幽蓝、形如鬼爪的干枯植物。

“大王,宋义……”吕臣低声询问。

熊心转过身,清癯的脸上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诡谲。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宋义?齐国用其子宋襄为相,寡人便用他为将。这是交易,是联齐的砝码。”

他拿起墨玉葫芦,拔开塞子,一股更浓郁的异香弥漫开来,里面是粘稠如墨的液体,“他的‘知兵’?寡人自有判断。让他去‘坐山观虎斗’,正好。”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沉沉夜色:“项羽,才是真正的猛虎。此子桀骜,其势已成。若让他独掌大军,破秦入关,立下不世之功……”

熊心眼中寒光一闪,指尖的幽蓝植物无声化为齑粉,“这楚国,怕就要改姓项了!让他为次将,是枷锁。有范增看着,这把刀,暂时还伤不到寡人。”

“那西征入关,‘先入定关中者为王’之事?”吕臣问。

“关中,诱人的毒果。”熊心冷笑,“秦军主力尚在河北,函谷关天堑犹存。项羽再请,寡人亦不会允!他若入关称王,手握形胜,挟破秦之功,天下谁人可制?必成寡人心腹大患!”

他拿起案上一份密报,上面隐约有“张良”、“博浪沙”等字迹。

“刘邦不同。此人素有‘长者’之名,宽厚得众。即便侥幸入关,以其根基和性情,亦必亲附于楚。”

他将密报投入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此乃驱虎吞狼,坐收渔利。即便他败了……韩、赵、魏、齐尚在,这盘棋,寡人还有得下。”

他捻动指尖残留的蓝色粉末,眼神幽深,“张良先生那边……也该有回音了吧?这‘牵机引’,不知能否引动关中的风云……”

楚军旌旗在寒风中呜咽。

宋义高踞华盖战车,猩红大氅刺目。项羽跨坐乌骓,玄甲如墨,天龙破城戟斜指苍穹,重瞳压抑着风暴。范增青盖轺车中忧思重重。虞子期护卫在侧。

队伍中段,虞瑶的马车内,她正小心整理着随身药箱,她掀帘,目光落在那沉默的黑色背影上,一缕刺目的霜发自鬓角垂下——会稽地宫的印记,虽已恢复大半,却留下这一缕,跟她的仿佛是一对儿。

至安阳,朔风如刀。宋义突令:“止步!筑营休整!”

全军哗然!项羽策马直冲车前,声如裂帛:“上将军!巨鹿旦夕将破!为何裹足!”

宋义眼皮未抬:“项将军勇则勇矣,不识时务。秦军锋锐,此时渡河,十死无生!此其一。”

他抬眼,带着疏离的优越,“其二,陈余聚兵于北,诸侯闻我‘卿子冠军’威名,必至!我军暂驻,养精蓄锐,待秦军疲敝,诸侯合围,再行雷霆一击!坐收渔利,方为上策!争一时血气,匹夫也!”他嘴角噙着智者的微笑。

范增驱车急谏:“上将军!巨鹿恐难久持!我军滞留,锐气消磨,粮秣虚耗……”

宋义脸色一沉:“范老多虑!巨鹿城坚!锐气?本帅自有分寸!传令:加固营垒,擅言战者——斩!”

军令如山,楚军巨兽陷入安阳冰沼。

时间在刺骨寒风中冻结。四十六昼夜,如同四十六道冰枷。

宋义大帐,炉火映红,酒肉飘香,丝竹靡靡。他大张旗鼓送子宋襄使齐,冠盖煊赫,仪仗如龙,亲送至营门,殷殷嘱托,声传数里。士兵们远远望着,眼中只剩麻木的恨毒。

士兵营区,地狱图景。冬雨如针,帐篷透风。稀粥清可见影。冻饿而死的尸首裹着草席,堆叠如丘。伤兵的呻吟日夜不绝。

破败营帐内,虞瑶跪在一个高烧抽搐的少年兵身旁。伤口溃烂恶臭。老兵绝望嘶哑:“虞姑娘…救救狗娃…”

虞瑶神色凝肃,打开药箱,冲洗脓血,刮除腐肉,少年剧颤。老兵死死按住。她取出自己调配的草药膏,给少年涂抹包扎。片刻,少年沉沉睡去。

老兵涕泪横流,叩首不止:“谢姑娘活命之恩!您是菩萨…”

虞瑶疲惫出帐。寒风卷着幽灵般的楚谣钻入耳“安阳水,冷如冰,

将军帐里暖烘烘。

卿子冠军按兵令,

冻死饿死小兵丁。

巨鹿城头烽烟急,

家中爹娘泪眼凝。

何日得渡漳河水?

春申君啊,你在哪方听?”

歌声如刀,剜心刺骨。

项羽营帐,杀气蒸腾。他拒入中军。每日破晓,乌骓载着他如黑色闪电冲出!天龙破城戟撕裂寒风,发出龙吟般的厉啸!汗气蒸腾霜雪,每一记劈砍,都似要将章邯、王离、宋义斩为粉末!

归来,他踞坐冰冷岩石,用磨石狠狠打磨戟刃与腰间佩剑。“嚓!嚓!嚓!”刺耳的摩擦是战鼓的倒计时。火光映着血丝密布的重瞳,杀意凝冰。

虞瑶端药入内。放下药碗(消炎安神汤)。她默默拿起另一块磨石,帮他打磨戟杆。粗糙砺石擦过冰冷金属,火星迸溅。

“瑶儿…”他声音嘶哑如砂砾,“听到了么?哭声…歌声…还有那帐里的笑声!”

“听到了。”她声音轻而沉,“我救不了所有人。冻伤、饥饿、感染…药,太少了。”

她停手,抬头迎向他燃烧的瞳仁,“但我知道,再拖下去,不等秦军,我们自己就先垮了。巨鹿等不了,楚军的心…也等不了。”

项羽猛地攥紧磨石!“喀嚓!”坚硬石块在他掌心化为细粉!

“我知道!亚父也在催!但我要等!等全军的怒火,烧得足够旺!旺到能把这误国庸帅和他的美梦,一起烧成灰!”

他看向她药箱,“你的‘药…能保住多少锋刃?”

虞瑶苦笑:“杯水车薪。但握刀的手…或许能多保住几双。”她已用有限的抗生素和现代护理,竭力维持着龙且、英布、钟离昧、季布、虞子期这几柄利刃的锋芒。

帐帘猛地被掀开!英布挟裹风雪闯入,目眦欲裂:“将军!范老!急报!巨鹿城内…已开始易子而食!张耳血书求援!王离攻城锤日夜不息!城破…就在眼前了!!”

“轰!”项羽手中残存的磨石化作齑粉!他霍然起身,天龙破城戟发出渴血的嗡鸣!重瞳之中,压抑四十六日的焚天业火,彻底爆发!

“宋——义——!!”咆哮如洪荒凶兽,营帐震颤!

范增须发戟张,眼中精光爆射:“籍儿!时机至矣!当断!”

项羽一把抓起冰冷巨戟,刃光映着必杀的决绝。

他看向虞瑶:“瑶儿!备好药箱!血…就要染红安阳的雪了!”猩红披风如战旗狂卷,他大步踏出!

“龙且!英布!钟离昧!季布!虞子期!”雷霆之音响彻营地,“点齐亲兵!随我——斩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