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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医女楚汉行 > 第285章 烙影·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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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绾的信息流冲击来得极其猛烈,去得也诡异,仿佛只是一个短暂而可怕的幻觉,却又在虞瑶的灵台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但见虞瑶猛地向后踉跄一步,绣鞋在凉亭微潮的石板上擦出细微的声响。她原本红润的脸颊瞬间褪尽了血色,煞白如初雪,又隐隐透出一种脆弱的青瓷感。

额间与鼻翼迅速沁出细密的冷汗,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微光。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薄,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难以言喻的艰难和痛楚。

她下意识地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紧紧捂住仿佛仍在被无形火焰灼烧、刺痛不已的额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双惯常顾盼生辉、或嗔或喜的明眸,此刻却睁得极大,瞳孔深处剧烈收缩,映照着凉亭外摇曳的树影和赤绾模糊的身影,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骇、无法理解的茫然,以及被强行灌输后的巨大冲击与不适。

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丝毫无法温暖她骤然冰冷的身体。

虽然那些具体的情节、画面如同退潮般迅速变得模糊不清,难以捕捉,但她却真切无比地、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感受到了一段属于赤绾的、充斥着无尽痛苦、绝望挣扎、黑暗血腥与冰冷孤寂的灵魂烙印!

这感觉似真似假,似梦似幻,没有清晰的叙事和颜色,只有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情绪色彩和破碎扭曲的感官碎片——钻心刺骨的疼痛、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无边无际的黑暗、蝉鸣般的嘶哑哀嚎、以及一种对生命本源近乎贪婪又充满厌恶的渴求……

这些感受蛮横地撞击着她的神识,与她自身的某种深层意识隐隐共鸣,产生一种既熟悉又恐怖的战栗感,仿佛一段被彻底遗忘的噩梦突然露出了冰山一角。

凉亭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虞瑶压抑不住的、细微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

赤绾做完这个举动,她那本就纤细的身影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覆面的轻纱之下,她的脸色变得近乎透明,仿佛最好的羊脂白玉,却失了所有生机,连原本那抹妖异嫣红的唇色也骤然淡去了几分,只剩下一种疲惫的灰白。

仿佛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举动,耗损了她极大的、甚至是本源的心力与魂力。她周身那股时刻萦绕的、妖异强大的气息也随之微弱下去,显出一种罕见的、脆弱的虚脱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那只刚刚点向虞瑶额间的手臂,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重和疲惫。

然后,她重新抬起另一只手,细致地、一丝不苟地将那方面纱抬升、戴回,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张与虞瑶惊人相似、却又因截然不同的经历与气质而显得无比陌生的面容。

轻纱落定的那一刻,她仿佛重新将自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变得更加虚无缥缈,气若游丝,带着一种仿佛从极深倦怠中挣扎而出的深深疲惫,每一个字都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你……现在,或许……明白了一些。”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积蓄最后的气力,“有些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或者……等待时机,让它……来找你。”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动作,彻底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在苍白如雪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仿佛彻底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所有连接,沉入了一个无人可以触及、也无法想象的内心世界或是疗伤状态,不再发一言,周身弥漫着一种极致孤绝、神秘而又引人探究的气息。

凉亭内的光线似乎都因她的沉寂而黯淡了几分。

虞瑶怔怔地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刚才那阵冲击抽干了。阳光透过帘隙洒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冰冷的流水划过皮肤。

心中波澜汹涌,远胜之前面对吴妪质问之时千百倍!那是一种更深层、更直接、更关乎自身存在的震撼与困惑。

赤绾强行传递过来的那些属于其自身的痛苦碎片与汹涌情绪,虽然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故事链条,却像一把冰冷而锈迹斑斑的钥匙,粗暴地撬开了一扇她从未知晓、也绝不想靠近的、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

让她深刻地、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一种源自灵魂最底层的悲怆、彻骨的孤寂、无法摆脱的巨大谜团,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令人极度不安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诡异关联感。

哥哥虞子期不惜涉险也要去寻找的、那个可能关乎他们所谓的“真相”……

赤绾口中那讳莫如深、充满不祥暗示的“我们”和“残蜕”……

那突然冒出的、不知是师兄还是师弟的、同样神秘莫测的赤绾同门……和师尊。

这一切破碎的线索,此刻都仿佛被赤绾这绝望的灵魂烙印注入了生命,疯狂地缠绕、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远超虞瑶过去所有认知的、深邃、黑暗而复杂的巨大漩涡。

而这个漩涡的核心,那旋转的黑暗中心,似乎正与她自身,与她虞瑶,紧密地、不可避免地、宿命般地缠绕在一起!

项羽紧紧搂住虞瑶微颤的、冰凉的身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儿正在经历的剧烈冲击与心神动荡,那是一种超越物理伤害的精神震撼。

他英挺的眉宇紧锁,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疑问、强烈的担忧,以及一种对赤绾所代表的未知力量的本能警惕。

但他深知,此刻绝非追问的良机,首要之事是让虞瑶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环境。

他只是用坚实可靠的手臂更紧地环住她,给予她无声却强大的支撑,沉声道,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缓和:“瑶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仿佛已化身为石雕的赤绾,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审视。

虞瑶浑身无力,几乎无法自主站立,只能软软地靠在项羽温暖而可靠的胸膛上,任由他半扶半抱着,脚步虚浮地离开凉亭。

重新步入灿烂的毫无遮挡的阳光之下,那明亮的光线却刺得她眼睛生疼,几乎睁不开眼,一阵强烈的眩晕与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再次袭来,让她几乎软倒。

然而,比身体的疲惫感更加沉重千万倍的,是心中那骤然弥漫开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迷雾。眼前熟悉的庭院、温暖的阳光、甚至身边爱人坚实的怀抱,似乎都在这一刻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阴影。

就在项羽扶着她,即将踏出凉亭的最后一步时,虞瑶猛地顿住脚步。

她强忍着脑海中仍在翻江倒海的晕眩与恶心感,用尽力气转过头,望向那仿佛已与世隔绝的白衣女子,声音嘶哑而急迫地问道:“你…你和我哥哥…究竟是如何相识的?他当夜在寝殿之中,又是如何…如何诡异失踪的?你知道的,对不对?!”

听到虞子期的名字,赤绾闭合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她并未睁开眼。覆面的轻纱无风自动,微微起伏,仿佛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极其缓慢地、虚弱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

良久,面纱后才再次飘出那气若游丝、却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声音,字句破碎而晦涩,仿佛梦呓,又似谶语:“沙……聚成塔……影……追逐着光……而水……终将归于水……”

她的声音缥缈得如同下一刻就要散去,却每个字都带着奇异的重量,坠入虞瑶混乱的心湖。

这话语全然跳脱了虞瑶的问题,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吟诵着某个完全无关的、令人费解的谜题。

说完这不着边际的几句话,她便再次彻底沉寂下去,无论虞瑶再如何追问,都再无一丝回应,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已耗尽了她最后一点与人交流的气力,重新变回了那座没有生命的、冰冷的玉雕。

虞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赤绾的话非但没能解答任何疑问,反而像更多沉重的迷雾,笼罩在那本就扑朔迷离的事件之上。

“沙聚成塔”?“影逐光”?“水归水”?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像是一段毫无逻辑的谵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冰冷的确然性,让她从心底感到一种更深邃、更无从捉摸的寒意。

寻找兄长的前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曲折诡谲,布满了未知的陷阱与更加深不可测的凶险。

而那刚刚被赤绾强行灌入的碎片,已然如同地震前的预兆,轰鸣着预示着她所熟知、所依赖的整个世界,或许即将天翻地覆,露出它截然不同的、狰狞的本来面目。

凉亭中那个沉默的女子,就像投入她命运湖面的一颗巨石,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而深水下的暗流,早已汹涌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