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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粟落惊堂·子房七问

“子房来了?快请!快请!”刘邦正高兴,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连忙招呼,声音里透着亲热。

他正想找个人分享这份“妙计”带来的狂喜,顺便再听听这位“谋圣”的肯定,锦上添花。

张良风尘仆仆地步入略显喧闹的厅堂,依旧是那副清癯从容的模样,青衫落拓,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眼底有淡淡的疲惫。

他刚从关外联络彭越归来,一路奔波,对前线骤变的紧张气氛尚不完全了解,只觉厅内气氛异常热切。

“阿房来得正好!”刘邦一把拉住张良的胳膊,将他按坐在自己旁边的首席席位上,自己则顾不上什么君臣仪态,顺手端起案上一碗尚有余温的粟米饭,一边狼吞虎咽地扒拉着,一边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地复述郦食其的“复立六国”之策。

末了,还得意地、几乎是炫耀地问道:“子房,你看此计如何?寡人即刻就要施行了!郦生不日便将持印出发!天下定矣!”

张良初时还安静听着,待听到“复立六国之后为王”时,眉头便已微微蹙起,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当刘邦说完,并热切地询问他的意见时,张良的脸色已变得异常凝重,眉头紧锁如同拧紧的绳索,鬓角那几缕在荥阳惊魂之夜后悄然滋生的灰白发丝,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沉默片刻,在刘邦充满期待的目光和郦食其略显自得、等待赞许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沉重,如同冰水浇头:

“陛下,敢问此计…是何人为陛下所出?” 张良其实明知故问,只为确认。

“郦先生啊!”刘邦指着红光满面的郦食其,不以为意,甚至带着点得意。

张良的目光如冷电般转向郦食其,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这老儒生冠冕堂皇话语下的致命陷阱:“此计若行,陛下大事去矣!帝业根基,顷刻崩毁!”

“什么?!” 厅堂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刘邦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冻僵的泥塑,瞬间凝固、碎裂!手中的饭碗“哐当”一声掉在案几上,粟米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郦食其更是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瞬间转为惊愕、羞愤与难以置信的苍白。

“子房何出此言?!”刘邦猛地站起身,顾不上撒落的饭食,声音带着惊惶和一丝被冒犯的恼怒,“此计…此计有何不妥?此乃效法先圣、收服人心的仁德之策!”

张良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身形虽清瘦,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他目光扫过惊疑不定、面面相觑的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带着洞穿世事的冰冷力量,狠狠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昔日商汤伐桀,灭夏后封桀之后于杞;周武伐纣,亡商后封纣之后于宋。此乃为何?非因其仁德,实乃因汤武当时已能掌控桀纣后裔之生死,生杀予夺尽在掌握!封之不过施舍虚名,以示宽大,收买人心,且绝其复辟之望!陛下今日,能掌控项羽之生死乎?其势仍在,其威犹存,铁蹄踏破山河!此乃其一不可行也!”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愈发沉冷,如同宣读判决:

“武王入朝歌,表彰商容之闾巷,释放被囚的贤臣箕子,修缮忠臣比干之墓,以示敬重贤良,安抚殷商遗民之心,消弭反抗之志。陛下今日,能效仿此等收买人心之举乎?楚地人心尚未尽附,项羽根基仍在,项氏宗族盘踞,其民犹畏其威!此其二不可行也!”

“周武王开巨桥之仓,散鹿台之财,以赈济天下贫苦百姓,赢得万民归心,解其倒悬之苦。陛下如今,荥阳粮秣尚且匮乏,自身难保,将士面有菜色,能有余粮散财以收天下之民心乎?此其三不可行也!”

“武王克商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偃武修文,示天下以太平,不再用兵。陛下如今,项羽未灭,烽烟四起,诸侯林立,您能放下刀兵,示天下以太平吗?此其四不可行也!”

“休战马于华山之南,示天下以无为而治,与民休息。陛下如今,楚军铁骑在侧,虎视眈眈,日夜袭扰,您能让战马歇息于华山之南吗?此其五不可行也!”

“放牧耕牛于桃林之野,以示不再征发粮草转运,使民力得以恢复。陛下如今,前线粮草转运尚且艰难,甬道屡遭焚毁,士卒疲于奔命,您能放牛桃林之野吗?此其六不可行也!”

张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指核心,揭开权力最冰冷残酷的真相:

“最关键者!天下豪杰智士,抛家舍业,背井离乡,甚至不惜舍弃祖坟故旧,追随陛下您四处征战,栉风沐雨,九死一生,所日夜期盼者,是什么?不就是希望陛下得天下后,能裂土封侯,赐予他们尺寸之功名封地,光耀门楣,福荫子孙吗?!

此乃陛下与天下豪杰共取天下的根基!如今陛下若复立那早已灭亡的、与陛下毫无恩义的六国旧贵族为王,将土地分封给他们,那些追随您的天下豪杰智士会如何想?他们必然失望透顶,心寒齿冷!各归其主,回到他们的故国旧主身边,侍奉其亲戚,守护其祖坟,重拾其故旧之情!到那时——”

张良的目光如冷电般直视刘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陛下身边,还有何人可用?您将与谁共取这天下?!此其七不可行也!”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做出最后宣判,声音如同寒铁坠地:

“陛下若真用此谋,则帝业根基崩毁,万世之机尽失!大事去矣!项羽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坐视陛下自毁长城!”

张良的七问,如同七道九天惊雷,一道比一道更狠、更准地劈在刘邦心头!尤其是那第七问,直指核心——权力,只对它的来源负责!

那些追随他刘邦的,是萧何、曹参、周勃、樊哙这些出身草莽、依靠军功崛起的新贵;是韩信、彭越、英布这些同样野心勃勃、依附于他才能裂土封王的新军阀!

他们的忠诚和力量,来源于对封王裂土、共享富贵的赤裸裸渴望!

而那些六国旧贵族呢?他们在故地根深蒂固,拥有天然的号召力和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一旦复国,只会将土地、人口、资源收归己用,成为新的、更难控制的割据势力!

他们凭什么效忠你刘邦?你刘邦又能拿什么控制他们?韩信、英布、彭越,这些人是刘邦用王爵和军需喂饱的鹰犬,根基浅薄,依赖刘邦供给,背叛成本极高。

而六国旧贵族,本身就是坐地虎,给个名分就能翻天!这计策简直是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