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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医女楚汉行 > 第120章 砀山压宫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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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暑气渐升。刘邦将荥阳防务托付给周苛、枞公等人,自己仅带数百最心腹的亲卫,在灌婴数千精锐铁骑的严密护卫下,星夜兼程,秘密西返。

他的目的地,是汉国真正的根基与命脉所在——关中大本营,栎阳。一场关乎权力传承与未来格局的风暴,即将在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中酝酿爆发。

栎阳,这座依托渭水之利、被连绵黄土塬地拱卫的坚城,在萧何呕心沥血的治理下,奇迹般地从战乱创伤中恢复过来。

城内秩序井然,市井渐复繁华,宫室虽远不及彭城霸王宫的穷奢极欲,却处处透着一种厚重、务实与勃勃生机。

然而,随着刘邦悄然入城,回到这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宫阙,平静的水面之下,无数道暗流开始汹涌奔腾。

刘邦并未大张旗鼓,而是秘密入宫。他第一时间在戒备森严的书房召见了萧何。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同样疲惫却紧绷的面容。萧何的汇报条理清晰,数据详实:关中户籍恢复几何,新征募兵员多少,粮秣储备可供大军几月之用,巴蜀通道是否畅通,蜀锦、井盐等物资源源不断运出的情况……每一项都如同强心剂,注入刘邦焦虑的内心。

关中,这块他赖以起家的根基之地,在萧何手中,依然是他对抗项羽最坚实的后盾和底气!

然而,当萧何告退,书房内只剩下刘邦一人时,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瞬间将他淹没。连日来的生死奔逃、精神的高度紧张,此刻松懈下来,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脱力般的眩晕。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甜腻花香的暖风悄然而至。

“大王!您可回来了!妾身……妾身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戚夫人如同一只受惊的乳燕,带着梨花带雨的啜泣,直接扑入了刘邦的怀中。她正值双十年华,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眉目含情,如画中仙子。此刻云鬓微乱,泪光点点,纤细柔软的身躯在刘邦怀中微微颤抖,瞬间点燃了刘邦压抑已久的生理欲望,更唤醒了他疲惫灵魂深处对温柔乡的极度渴望。

她身上那独特的、混合着花香与体香的甜腻气息,与战场上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形成了天堂地狱般的反差。

“如意呢?寡人的小如意何在?” 刘邦搂着怀中温香软玉,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声音也变得柔和低沉,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

“如意……如意刚被乳母哄睡下,梦里还咿咿呀呀喊着‘父王’呢。” 戚夫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楚楚可怜地望着刘邦,那眼神足以融化钢铁,“大王在外征战,九死一生,定是辛苦万分。妾身……新排了一曲‘霓裳羽衣’,舞姿尚未纯熟,愿献于大王,为大王解乏驱忧……” 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带着钩子,轻轻搔刮着刘邦的心。

美人恩重,娇儿绕膝。这一刻,荥阳城头震天的喊杀声、睢水河畔冰冷刺骨的绝望、吕雉那张因长期操劳和年长而日渐憔悴、刻薄甚至带着怨恨的脸庞、刘盈那总是怯懦躲闪、让他一看就莫名烦躁的眼神……都被眼前这鲜活、娇媚、予取予求的温柔乡暂时驱散,如同阳光融化薄冰。刘邦沉溺其中,仿佛只有在这温柔乡里,他才能暂时忘却乱世的血腥、权谋的肮脏和肩上那重逾千钧的担子。

一连数日,刘邦几乎足不出戚夫人宫门。他沉湎于她的软语温存、曼妙舞姿,以及那令人骨酥筋软的温柔侍奉。他尤其喜欢抱着刚满周岁不久、虎头虎脑的刘如意。

小家伙粉雕玉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机灵劲儿,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拳头,咯咯的笑声如同天籁,驱散了刘邦心中所有的阴霾。

刘邦逗弄着幼子,“老”来得子的喜悦和宠溺几乎要从胸膛里满溢出来。这才是他想要的天伦之乐!刘如意身上那股子天生的活泼、大胆,甚至带着点小霸道的劲儿,像极了他“年轻”时的影子。

而刘盈……那个在睢水河畔被他毫不犹豫推下车辇、只会躲在夏侯婴身后瑟瑟发抖的孩子,连同他那眉眼神态间越来越像吕雉的母亲,都让刘邦心底泛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厌烦和冰冷的疏离感。那孩子就像一个活生生的耻辱柱,时刻提醒着他彭城的惨败和逃亡路上的狼狈。

“若……若雉死在彭城……或者永远回不来……” 一个阴暗、冰冷、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悄然滑过刘邦的心头,带来一丝病态的快意。他猛地一惊,迅速将这念头死死压下,额角甚至渗出冷汗。但眼神深处,对戚夫人母子的偏爱,对刘如意的期望,已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掩饰,此行目的似乎都已忘却。

然而,温柔乡亦是英雄冢,更是权力场上的漩涡中心。刘邦短暂的懈怠和对戚夫人近乎专宠的沉溺,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涟漪。

刘邦在栎阳宫中的动向,如同长了翅膀,飞越山川河流,精准地落入了两个地方:砀郡下邑吕泽的军帐,以及栎阳城内吕氏宗族聚居的府邸深处。

下邑,吕泽军大营。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吕泽端坐在主位,如同山岳般沉稳。

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羊皮纸上寥寥数语,却清晰勾勒出刘邦回栎阳后的所作所为——专宠戚氏,流连后宫,冷落太子,虽未正式册立,但嫡长子刘盈的地位在法理和人心上皆是默认,甚至允许戚夫人抱子列席朝议!

他那张饱经风霜、线条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偶尔掠过一丝寒芒。

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青铜案几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帐内肃立的心腹将领和谋士的心坎上。

谋士郦疥(郦食其之子,素以智谋见长)趋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洞悉时局的锐利:“将军,沛公此举……非同小可!宠妾厌妻,自古乃取祸之道。冷落嫡子,动摇国本!此风一开,必寒了追随大王起于微末的沛泗老臣之心!更令……我吕氏一族,寝食难安!下邑数万精锐将士,多感念将军恩威,亦知公子盈乃将军嫡亲外甥,血脉相连!储位若生变,军心……恐生波澜。”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点明利害。

吕泽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住。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中诸将——吕释之(其弟)、吕婴(族侄)、以及数位出身砀郡、由他一手提拔、忠心耿耿的悍将。

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忧虑,以及一种被压抑的愤怒。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帐内投下长长的阴影,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

目光如鹰隼般掠过栎阳,扫过砀山险峻如龙脊的轮廓,最终定格在东南方向那座象征着霸王权势的彭城。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良久,他缓缓转身,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战鼓擂响前的寂静:

“备马。点三百亲卫铁骑,随我入栎阳。”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

“为沛公……贺荥阳大捷。”

“诺!” 帐下诸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眼中皆爆发出心领神会的精光与昂扬的战意。将军,要亲自去为外甥,为吕氏一族的未来,撑起一片天了!

栎阳宫城,朝议大殿。

数日后,气氛诡谲。刘邦端坐于王座之上,强打精神与群臣商议如何恢复关中生产、补充荥阳前线巨大的军需亏空。然而,一股无形的压抑感笼罩着大殿。

原因无他——在王座下首不远处的锦墩上,戚夫人竟赫然在座!她虽未置一词,只是低眉顺眼地抱着襁褓中的刘如意,但这本身已是前所未有的僭越!是对礼制的公然践踏!是对吕雉那位正囚在彭城的正妻、更是对潜在太子刘盈的极大羞辱!

老臣如周勃,脸色铁青,浓眉紧锁,胸膛微微起伏,强忍着怒气;樊哙更是按捺不住,几次想要出列,都被身边的张良以眼神制止。

萧何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的老僧,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一些出身沛泗、与吕家关系密切的官员,则交换着不安和愤怒的眼神。

就在这暗流涌动、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打破之际,殿外侍卫洪亮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唱喏声,如同惊雷般炸响:

“砀郡守、建武侯吕泽将军——殿外候见!”

“兄长?” 刘邦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和……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脸上迅速堆起热情的笑容,“快宣!快请兄长入殿!”

沉重的朱漆殿门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一身风尘、玄甲未卸的吕泽,大步流星地踏入殿中。

他仿佛自带一股沙场征伐的凛冽寒气,瞬间冲散了殿内那股甜腻的脂粉味和压抑的氛围。

他没有去看王座上笑容满面的刘邦,也没有瞥一眼旁边锦墩上抱着孩子、瞬间脸色煞白的戚夫人。

他那沉静却如同实质般的目光,首先如同探照灯般,锐利地扫过武将班列,最终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侍立在夏侯婴身侧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刘盈身上!

年仅数岁的刘盈,穿着特制的、象征储君身份的玄端常服(虽未册立,但吕氏早已按制准备),小脸依旧苍白,身形单薄,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怯懦和惊惶。

当吕泽那沉静如山岳、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受惊的幼鹿,下意识地伸出冰凉的小手,死死攥住了身旁夏侯婴那粗糙坚硬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夏侯婴,这位在睢水河畔拼死救下太子的忠勇太仆,此刻如同护崽的猛虎,脊背挺得笔直,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神坚定地与吕泽对视,寸步不让地护在刘盈身前。

吕泽的目光只在刘盈身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但那眼神中蕴含的复杂情感——有审视,有痛惜,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志——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

随即,他转向刘邦,抱拳行礼,动作标准,声音沉稳如磐石:“臣吕泽,参见大王。闻大王荥阳城下力挫项王兵锋,扬我大汉军威,臣心潮澎湃,特星夜兼程,前来贺捷!” 语调平缓,听不出波澜。

“兄长快快请起!一路辛苦!” 刘邦笑容满面地抬手,正欲说些“有劳挂念”之类的场面话,拉近关系。

吕泽却已直起身躯,动作干脆利落。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位大臣的脸庞——周勃、樊哙、萧何、张良……尤其在那几位出身砀郡、或在吕泽麾下效力过的将领脸上,刻意停顿了片刻。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刘邦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铿锵之力,响彻整个大殿:

“臣闻,国不可一日无储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心!此乃安邦定国之本!今大王扫平关中,威加海内,然储君之位久悬未决,此非社稷之福,亦非追随大王披荆斩棘、百战余生的万千将士所愿!”

“轰!”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吕泽竟会如此单刀直入,在所谓的“贺捷”时刻,悍然撕开了那层薄如蝉翼、却无人敢率先捅破的窗户纸!矛头直指最敏感的权力核心!

刘邦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冻住的水,瞬间僵死,眼底深处,一股压抑不住的阴鸷和暴戾疯狂涌动,握着王座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吕泽却对满殿的哗然和刘邦铁青的脸色视若无睹。他踏前一步,声音更加洪亮,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公子盈!乃大王元配正妻吕后所出之嫡长子!名分早定,天经地义!其性仁孝温良,其质聪慧可期!此乃天授,亦乃民心所向!”

他猛地停顿,目光再次如刀锋般扫过殿中群臣,尤其是那些与吕氏关系深厚的将领,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沉甸甸的、血与火的分量:

“更兼其舅——乃——吕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