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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医女楚汉行 > 第109章 雨战别姬·紫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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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悍然撕裂了暴雨的咆哮! 厚重的苑门连同门框,被一股无法想象的沛然巨力从外面整个撞得向内爆裂开来!

粗大的木梁断折、沉重的门板粉碎、砖石碎渣,与漫天倾泻的冰冷雨瀑混合在一起,如同失控的泥石流般狂涌而入。

浓重的烟尘混杂着水汽,瞬间被狂风骤雨撕扯、冲散,又在闪电惨白的光芒中翻腾。就在这破碎的入口,一个高大如同魔神般的身影,跨着乌骓马,出现在视线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沉重的玄甲疯狂流淌,冲刷着其上早已凝固发黑的血垢,在他脚下积起暗红色的水洼。然而,那对深紫色的重瞳,却如同两团燃烧在硝烟与血雾中的地狱之火,穿透弥漫的水汽与尘埃,无视瓢泼大雨的阻隔,瞬间,死死锁定了庭院中央——

那个素衣如雪的身影。

虞瑶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那一声震碎城门的巨响,悍然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雷鸣,如同九天刑雷,狠狠劈在苑内每一个被暴雨惊扰的心上!

“瑶——!!!”

一声饱含着撕心裂肺的思念、深入骨髓的恐惧、焚尽一切的决绝和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灵魂都揉碎的珍重的嘶吼,如同濒死孤狼的绝唱,悍然撕裂了漫天暴雨的咆哮!

项羽的喉咙仿佛被这千钧情感彻底撕裂,声音从胸腔最深处炸开,带着血沫的腥甜和不顾一切的癫狂,却又在尾音处化作一声破碎不堪、颤抖到极致的呜咽。

这一声饱含着无尽狂暴与某种她灵魂深处为之震颤的嘶吼,穿透重重雨幕,直抵心魄。

一股巨大的酸楚与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冲垮了虞瑶强装的镇定。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抛下千里之外的战场,抛下一切,如一道劈开混沌黑暗的焚世雷霆,只为她而来!

“姑娘!是霸王!霸王回来了!”紫苏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声音在雨声中几近嘶哑。

项羽猛夹马腹,乌骓长嘶着撞碎漫天雨帘,不顾一切地撞入——终于!

苑内,一片狼藉。假山倾倒,花木摧折,地上散落着箭矢和兵刃的碎片,还有几具未来得及清理的、穿着楚军服饰的尸体,被雨水浸泡得发白。

浓重的血腥味与淡淡的药草气息在潮湿的空气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项羽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穿透庭院的混乱与瓢泼雨幕,牢牢钉在了主楼回廊下,那个倚靠在紫苏怀中、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雪、其中有一缕长发妖异如紫焰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无情的雨点敲打着残破的庭院,发出单调而巨大的喧嚣。

项羽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疯狂戾气,在看到虞瑶的瞬间,如同被冰冷的暴雨泼入,剧烈地翻腾、挣扎,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沉淀。

那深紫色的重瞳里,狂暴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脆弱的小心翼翼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他握着霸王戟的、被雨水冲刷得指缝泛白却依然沾满敌人脑浆和碎骨的大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乌骓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变化,甩了甩湿透的鬃毛,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停住了脚步。

项羽翻身下马。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那是长途奔袭和过度杀戮带来的脱力,以及身上被雨水浸泡得翻卷发白的伤口崩裂的剧痛。

但他浑不在意。沉重的霸王戟随手拄在地上,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砸出沉闷的声响,戟尖流淌的鲜血混合着雨水,迅速在地面洇开一小片被不断冲淡又不断加深的暗红。

他一步一步,走向回廊。沉重的、灌满泥浆的战靴踏在湿滑的、沾染了血迹的鹅卵石小径上,发出粘滞而清晰压抑的声响。

每走一步,他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战场煞气就减弱一分,深紫重瞳中的光芒就柔和一分。他死死盯着虞瑶,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

终于,他停在了回廊的台阶下,距离虞瑶只有几步之遥。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庭院入口处透进来的、带着血腥和水汽的、微弱光线,在虞瑶身上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瑶儿…”项羽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被雨声衬得格外微弱,完全没有了方才屠戮千军的暴戾,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几乎要破碎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那只刚刚撕碎了无数生命、被雨水冲刷却依然带着浓重血污的巨掌,在身上使劲擦了擦,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迟疑,想要去触碰虞瑶苍白冰凉的脸颊。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缕被雨水浸得冰凉的玄紫色发丝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在他头颅深处炸开!

如同无数根被雨水浸得更加冰冷的烧红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髓!眼前虞瑶苍白而关切的容颜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雾覆盖!

“呃啊——!”项羽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声音撕裂雨幕!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单膝重重砸在冰冷湿滑的石阶上!手中的霸王戟脱手,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深紫色的重瞳剧烈收缩,里面刚刚平息的狂暴火焰再次疯狂燃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凶猛、更加混乱!

陨铁矿毒的反噬,在极致的情绪激荡、身体透支以及暴雨的冰冷刺激后,以百倍的凶残卷土重来!

“阿羽!”虞瑶失声惊呼,心胆俱裂!她不顾手腕剧痛和虚弱,猛地推开紫苏的搀扶,踉跄着扑下被雨水打湿的台阶,扑到项羽身边。

“滚开!都滚开!”项羽猛地抬起头,那双深紫重瞳已经完全被混乱的杀意和痛苦占据,雨水顺着他扭曲的脸庞疯狂流淌,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手臂狂暴地挥出,带着一股撕裂雨幕的劲风!

“姑娘小心!”紫苏吓得魂飞魄散。

虞瑶却不管不顾,在项羽手臂挥来的瞬间,竟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冰冷的湿衣紧贴着他滚烫的、因剧痛而紧绷的铠甲,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了那具因剧痛和狂暴而剧烈颤抖的身躯!

“阿羽!是我!是瑶儿!看着我!看着我!”虞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地穿透了暴雨的喧嚣,她仰起头,雨水和泪水交织在脸上,不顾一切地直视着项羽那双混乱而恐怖的重瞳,“你回来了!你找到我了!我没事!我就在这里!看着我!”

项羽狂暴挥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怀中那湿冷中透出温软而熟悉的气息,那带着泪水却无比坚定的呼唤,如同最清凉的甘泉,强行浇灌进他焚烧的神魂。

他混乱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终于再次看清了眼前这张刻骨铭心的容颜。那缕妖异的紫发近在咫尺,带着雨水的凉意,拂过他的下颌。

“瑶…儿…” 项羽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被剧烈的喘息和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眼中的狂暴戾气如同潮水般艰难地退却,深紫色的重瞳剧烈地波动着,挣扎着。

抱住头颅的双手缓缓松开,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度脆弱的小心,颤抖着,迟疑地,最终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回抱住了怀中纤弱的身躯。仿佛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抱住了他在这血腥乱世中仅存的、唯一的救赎。

他将脸深深埋进虞瑶颈间那湿漉漉的、带着雨水和药香的青丝里,贪婪地呼吸着那能平息他灵魂深处所有风暴的气息,高大的身躯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湮没在无休止的雨声中。

庭院内一片死寂。只有乌骓马不安的响鼻,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渐渐平息下去的厮杀声,被厚重的雨帘过滤得遥远而模糊。紫苏捂着嘴,泪流满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后续冲入苑内、浑身浴血、雨水顺着甲胄不断淌落的楚军骑士们,在庭院入口处勒住战马,默默地看着他们如同神魔般的王,此刻却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紧紧拥抱着他的整个世界,脆弱得不堪一击。

漫天暴雨,依旧冰冷地倾泻着,冲刷着庭院里新旧的伤痕,也包裹着这对在绝境中相拥的灵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唯有漫天暴雨,依旧不知疲倦地倾泻着,敲打着残破的庭院,冲刷着凝固的血污,在两人之间织起一道冰冷而隔绝喧嚣的帘幕。

翌日,初升的朝阳,将冰冷的金光泼洒在泗水浑浊翻涌遍野浮尸的河面上。

刘邦狼狈不堪地瘫坐在河边泥泞的浅滩上,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浆和不知是谁的血迹。身边只剩下寥寥数百名同样丢盔弃甲、惊魂未定的亲兵,在远处警戒着。

樊哙等大将早已在溃败中失散,生死不明。身后,彭城方向震天的“万岁”欢呼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每一根神经。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五十六万诸侯联军,灰飞烟灭。到手的彭城,拱手送回。刚刚品尝到的、至高权力的滋味,如同最辛辣的讽刺,转瞬成空。巨大的挫败感和冰冷的恐惧啃噬着他的骨髓。

他失神地望着泗水浑浊的水,那水面倒映着他此刻狼狈如丧家之犬的脸。那张脸上,市井混混的狡黠油滑早已被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只剩下一个枭雄败走时的苍白、空洞,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扭曲的执念。

虞瑶…

那个有一缕玄紫色头发的女子…

那张在火光与混乱中依旧清冷疏离、对他只有冰冷厌恶的脸…

那个他曾在鸿门宴上赌命一搏、视为唯一生机和隐秘渴望的身影…

那个他占据彭城后第一个想攫取、却连衣角都没碰到的幻梦…

“呵…呵呵…” 刘邦突然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河滩上显得格外凄凉。他颤抖着手,伸进自己湿透、沾满泥浆的衣襟里,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

他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玉佩。非金非玉,材质不明,在晨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流动的荧光绿色。这是他从那个叫“刘芒”的混混时代,唯一带到这个乱世的东西,一个地摊上的廉价货,却曾被他视为穿越的凭证和某种幸运符。

浑浊的河水倒映着玉佩诡异的绿光,也倒映着他狼狈的脸。

刘邦死死盯着那流动的荧光绿,眼前却诡异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不是彭城的火光,不是虞心苑的混乱,而是…

现代,淮海地区,某个喧闹油腻的大排档夜市。劣质灯泡嗡嗡作响,空气里弥漫着烤串油烟和廉价啤酒的味道。

油腻的塑料桌面上,摆着一个热气腾腾、边缘缺了口的粗陶炖盅。里面翻滚着浓稠的汤汁,一只小小的甲鱼(鳖)和半只土鸡纠缠在一起,散发出浓烈而奇异的香气。旁边,一个染着黄毛、叼着劣质香烟的少年混混(刘芒),正对着炖盅流口水,旁边坐着唠叨的奶奶…

“霸王别姬…” 刘邦盯着河水中玉佩的倒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念出那四个字。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尘封已久的家乡土话口音。随即,他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无尽自嘲的弧度。

什么霸王!什么别姬!什么穿越者!什么虞瑶!

不过是一盅大排档里,给混混刘芒补身子的“鳖炖鸡”罢了!

他为之赌上性命、为之疯狂、为之屈辱的执念,在冰冷的现实和这污浊的河水面前,显得如此荒谬、廉价、可笑!

一股混合着极度疲惫、彻底幻灭和某种决绝的冰冷情绪,如同这汜水河的寒流,瞬间淹没了刘邦。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刘芒”的、对那个玄紫色身影的扭曲渴望和不甘,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他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块在晨光下闪烁着诡异荧光的绿色玉佩,狠狠砸向泗水河浑浊的河心!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

玉佩带着那点诡异的绿光,瞬间被翻涌的浊浪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刘邦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冰冷的河水中,溅起的泥点沾污了他残破的衣摆。

他望着玉佩消失的地方,望着那浑浊的、肮脏的、布满尸体让人反胃、奔流不息的河水,眼神从空洞,渐渐变得深不见底,如同两口枯井。

最后一丝属于现代混混刘芒的迷茫、不甘和市井气息,随着那块玉佩,彻底沉入了这名为“历史”的滚滚洪流。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紧抿的、线条骤然变得坚硬冷酷的嘴角。晨光勾勒出他湿漉漉的背影,在泥泞的河滩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

“走。” 一个冰冷、沙哑、不带任何情绪的字眼,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挤出。

不再是刘芒。

不再是沛公。

他是汉王刘邦。

一个刚刚被命运踩进泥泞、却已从泥泞中拔出冰冷刀锋的男人。

十几名亲兵如同惊弓之鸟,慌忙跟上。更远处的数百人沉默地、踉跄地,沿着泗水河岸,向着东方,向着那片未知的、充满屈辱却也孕育着无限可能的地平线,头也不回地走去。

身后,彭城震天的“万岁”声浪,终于被泗水的涛声彻底吞没。

朝阳,将他们的影子在泥泞中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