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山腰,晨雾未散,两界书院的檐角镇魂铃轻响,如低语呢喃。
林默言站在藏书阁前,手中紧握那枚编号“254”的青铜残片。昨夜星轨异动、暴雨将至,他与魔尊合力稳住河堤,却未料真正的暗流早已潜入这座象征和平的学府——诅咒书页悄然混入《界域史》,令学子们夜夜噩梦,梦见两界血战,尸横遍野。
“历史被篡改了。”他低声说。
魔尊立于廊下,目光扫过庭院中神情恍惚的学生。“柳玄舟的残党,想用恐惧切断下一代的信任。”
林默言点头。他知道,若任由这些幻象蔓延,书院将不再是桥梁,而会变成仇恨的温床。奶奶倾注半生心血建立此地,绝非为了培养偏见。
他走进藏书阁,空气沉闷,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在《界域史·卷三》的夹页中,他找到了那张被诅咒的纸——触手冰凉,仿佛能吸走人的神智。翻至背面,一张薄如蝉翼的青铜残片悄然滑落,编号“254”,与账本中“乙巳年四月十八,两界书院落成”之日完全吻合。
残片上密布古老咒文,但边缘处,一道鲜红朱砂叉赫然醒目,旁边一行小字,笔锋遒劲:
“历史该记教训,不是仇恨。”
正是奶奶的笔迹。
林默言心头一热。她早知有人会扭曲历史,所以留下这枚残片,作为对抗谎言的钥匙。
他召集所有受幻象困扰的学生,人族与魔族少年分坐两侧,彼此眼神躲闪,空气中弥漫着不安与猜疑。
“今天,我不让你们独自阅读,”林默言站在中央,声音坚定,“我要你们两人一组,一人族,一魔族,共读同一页。”
学生们迟疑,但在他目光下,只得照做。
起初,幻象依旧狰狞——战火冲天,刀光剑影,人魔相残。一名人类少女尖叫出声,魔族少年则浑身发抖,冷汗涔涔。
但当他们的手指同时触碰书页,目光交汇的刹那,画面骤然变化!
不再是战场,而是一间古朴书房。白发苍苍的奶奶与一位长角魔族学者并肩而坐,面前摊开同一卷竹简。奶奶执笔书写,墨迹如溪流;魔族学者指尖凝咒,光纹如藤蔓。墨与咒交融,在空中化作一道虹桥,连接两界文字。
“那是……林婆婆?”人类少女喃喃。
“还有前任魔族史官!”魔族少年声音颤抖,“他们一起修过《共生纪》!”
幻象中,奶奶抬头微笑:“历史不是用来记住谁杀了谁,而是记住谁曾携手走过黑暗。”
诅咒书页的黑气在虹桥照耀下迅速消散,化为点点光尘。学生们怔怔望着彼此,眼中的敌意悄然褪去。
“原来……我们本可以一起读书。”一名人类少年轻声说。
“我一直以为魔族只会用咒术害人。”魔族少女低头,“可刚才那位学者,写的全是和平条约。”
林默言趁势带领众人前往书院地窖——那是奶奶生前亲自督建的“真知室”。石门开启,内里无他,唯有一卷悬于镇魂木架上的卷轴,以人界宣纸为基,魔族骨膜为衬,墨迹与咒光交织成文。
他缓缓展开。
卷首一行大字,如钟磬回响:
“冲突是插曲,共生是主旋律。”
其后,详述两界千年交往:有战争,更有贸易;有误解,更有和解;有柳玄舟之乱,亦有林氏与魔族共守界眼之誓。其中一页,赫然记载着二十年前跨界集市重启时,奶奶与魔族总督共同签署《互信约》的场景,连当时兑换台上的镇魂果纹路都一一绘出。
这是《新界域史》——奶奶与魔族学者耗尽晚年心血编纂的正史,从未公开,只为等待合适的时机。
林默言将青铜残片轻轻贴于卷轴末端。残片融入纸面,化作一道金印,成为新的封印——既是守护,也是见证。
“从今日起,”他对学生们说,“这卷轴将作为书院正史。你们要学的,不是如何战胜对方,而是如何与对方共生。”
学生们肃然起立,无论人魔,齐声应诺。
走出地窖时,阳光正好。镇魂木的新叶在风中轻摇,仿佛也在点头。
然而,林默言并未松懈。他知道,柳玄舟的残党不会因一次失败就罢休。他们擅长利用人心最脆弱之处——恐惧、偏见、不信任。
果然,次日清晨,一封急信送至书院门口。
“界域医院收治首例跨族病患,家属拒用异族疗法,病情危急。”
林默言心头一沉。界域医院,是奶奶晚年推动建立的另一项善举,专为两族病患提供共通诊疗。如今竟也成了战场。
他立刻动身,魔尊同行。
医院位于城西,白墙青瓦,门前种着镇魂木幼苗。此刻却气氛凝重。病房外,人类家属怒吼:“魔族咒术?谁知道是不是在下蛊!”
另一边,魔族家长冷声道:“人界的草药毒性强,我孩子上次碰了一片叶子就昏厥!”
病房内,两位病患奄奄一息——一位年逾古稀的人类老人,感染异界病毒,高热不退;一位魔族孩童,因误食人界糕点,全身红疹,呼吸困难。
讽刺的是,医师们发现:老人的病毒,唯有魔族“净灵咒”可抽离;孩童的过敏,却需人界“清心草”方能缓解。
疗法互补,却因“异族不可信”被阻断。
林默言走入药房,在最底层的药柜后摸索片刻,指尖触到一块冰凉金属——青铜残片,编号“255”,与医院成立日完全一致。
残片上刻着一段古老咒文,名为“互愈咒”。旁边一行小字:“病痛不分族,医者也不分。”
正是奶奶当年为跨族病患所创。
他当即召集两族医师,在病房中央设坛。人类医师取出清心草煎剂,魔族医师结印凝咒。在众人注视下,他们同时施治。
魔族医师掌心泛起蓝光,缓缓抽出老人体内黑气般的病毒;人类医师将草药敷于孩童手臂,红疹迅速消退。
就在此时,青铜残片突然飞起,在空中旋转,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愈”字,悬浮于病房中央,光芒柔和,如慈母抚顶。
家属们怔住,沉默良久。
忽然,病床上的老人睁开眼,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年轻时……在矿洞塌方中被困三天,是位魔族医师用咒术续了我的命。那时没人说‘异族不可信’,只说‘救命要紧’。”
一句话,如石投湖心。
魔族家长眼眶微红,人类家属低头拭泪。
治愈后的两位病患出院那日,医院外墙多了一块纪念牌,刻着他们的名字——“陈伯”与“焰瞳”。下方,一行小字熠熠生辉:
“病痛不分族,医者也不分。”
林默言站在牌前,久久未语。
魔尊走到他身边:“你奶奶留下的,不只是残片,是一整套对抗分裂的体系。”
“她知道,真正的和平,不在战场,而在课堂、在医院、在每一次愿意伸出手的瞬间。”林默言轻声答。
他知道,柳玄舟的残党仍在暗处窥视。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已不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一个个正在觉醒的共同体。
而他,将继续循着奶奶的足迹,用青铜残片为钥,打开一扇又一扇被恐惧封锁的门。
因为共生,从来不是理想,而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