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城东,晨雾未散,跨界集市已人声鼎沸。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重启的两界交易日。街道两侧,人族摊位上摆着青瓷、药草、丝绸,魔族则陈列着妖晶、骨雕、咒符卷轴。空气中混杂着檀香与硫磺的气息,仿佛两个世界在此刻小心翼翼地试探彼此的边界。
林默言站在兑换台前,手中紧握那枚编号“252”的青铜残片。昨夜矿洞中奶奶的虚影犹在眼前,“别让它变成隔阂”——这句话像一根细线,牵着他走到今日。
然而此刻,集市却濒临崩塌。
“你们人界的银钱掺了蚀灵铁!”一名高大的魔族商人怒吼,将一把钱币砸在地上。金属碎裂,黑气如烟般腾起,引得周围魔族纷纷后退,眼中满是警惕。
“胡说!这可是官府特铸的通宝!”人类商贩脸色涨红,试图捡起钱币证明清白,却被黑气灼伤手指,痛呼出声。
混乱迅速蔓延。有人推搡,有人施咒,更有激进者高喊:“关闭集市!两界本就不该往来!”
林默言心头一沉。他知道,这不是偶然——柳玄舟虽死,其残党仍在暗处蛰伏,只等一个引爆点。
他快步走向中央兑换台,蹲下身,在台基缝隙中摸索。指尖触到一块冰凉金属,轻轻一抠,一枚青铜残片落入掌心。编号“252”,与账本中“癸未年三月初三,集市重启日”完全吻合。
残片背面,刻着一行娟秀小字:“以物易物,心秤为凭。”
正是奶奶当年立下的集市法则。
“各位!”林默言站起身,声音清越,压过喧嚣,“争执无益,真相可验!请人类商人出示交易明细代码,魔族展示咒术封印的货单——若真有假币流通,账目必露破绽!”
起初无人响应。但当魔尊缓步上前,鳞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全场时,魔族商人纷纷低头,取出以血咒封印的货单。人类一方见状,也陆续拿出刻有防伪符码的账册。
林默言亲自比对,很快发现端倪:所有争议交易,都涉及一批新铸的“青梧通宝”。这批钱币表面光洁,内里却掺杂黑砂——正是柳玄舟残党用噬灵咒炼化的“蚀灵铁”,能干扰灵力感知,制造混乱。
“是他们!”一位老药商颤声道,“昨夜有黑衣人低价兜售新钱,说是官府特批……”
谣言止于实证。人群哗然,愤怒转向幕后黑手。
就在此时,魔尊忽然跃上高台,手中凝聚灵力,重重敲响集市中央的青铜古钟。
“铛——!”
钟声悠远,穿透云霄。刹那间,所有两界商人脑中浮现同一段记忆:二十年前,也是在这集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钟下,手持一枚镇魂木果实,对众人笑道:“钱币可伪,心意难欺。不如以果为信,纹路自记价值。”
那果实表面天然生成螺旋纹,每完成一笔交易,纹路便多一分变化,无法伪造,亦无需兑换。
钟声余韵中,林默言将青铜残片按入兑换台中心。残片瞬间融化,化作金光渗入木纹。台面缓缓浮现出一幅影像——奶奶与一位高大的魔族首领并肩而立,一人手持算盘,一人执咒符,正对着账目核对,笑容坦荡,毫无隔阂。
“那是前任魔市总督!”有老魔族惊呼,“他与林婆婆共定《跨界互信约》!”
人群肃然。仇恨与猜疑在记忆面前悄然瓦解。
林默言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镇魂果——那是昨夜镇魂木落下的最后一颗。果实入手温润,纹路如星河流转。
“今日起,集市重归旧制。”他高举果实,“以物易物,心秤为凭。若有欺诈,镇魂木自会显兆。”
魔尊站在他身后,低声道:“你奶奶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林默言笑了:“但她教会我们,信任比灵力更强大。”
集市重归秩序。交易重新开始,这一次,人们不再依赖钱币,而是以物换物,以信为契。人类拿出药材换取魔族的护盾符,魔族用妖晶交换人族的织锦。镇魂果在交易中流转,每经一手,纹路便微微变化,记录着每一次善意的交换。
然而,就在集市渐入佳境时,天边忽有异象。
一道流星划破长空,轨迹诡谲,不似寻常天象。林默言心头一跳——这与奶奶账本中记载的“癸未年三月初三,星轨偏移,暴雨将至”完全吻合!
他猛地抬头望向东方——那里,异界的“星象台”正矗立于山巅,银色塔尖直指苍穹。
“不好!”他低呼,“暴雨要来了!”
人界气象站却毫无预警。若无人准备,青梧河堤必溃,两岸村庄将遭灭顶之灾。
林默言来不及解释,抓起青铜镐与残片,飞奔出集市。魔尊紧随其后,鳞尾卷起一阵风。
两人疾行至星象台下,守卫的魔族长老正仰望天空,神色凝重。“星轨异常,遮星咒再现……”他喃喃道。
林默言冲上高台,将编号“253”的青铜残片嵌入观星盘中心。残片与星图共鸣,投射出一幅完整星轨——其中一段被黑雾笼罩,正是人界方向。
“是柳家的‘遮星咒’!”林默言恍然,“他们屏蔽了人界的天象信号!”
“若不破咒,暴雨来临,人界将毫无防备。”魔族长老沉声道。
“我来增强星轨亮度!”长老双手结印,口中吟诵古老咒文。星光骤然明亮,如银河流泻,直贯人界天幕。
与此同时,林默言打开随身携带的灵码终端——这是奶奶留下的另一件遗物,能将星象数据转化为人界可读的代码。他十指翻飞,将星轨坐标、降雨预测、风速流向一一编码,发送至人界气象站主控系统。
几乎在同一刻,人界气象站警报大作,红色预警灯闪烁不停。站长震惊地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数据流:“这……这是哪来的?!”
但他没有犹豫,立刻启动应急机制。
两界预警系统同时激活。青梧河两岸,村民闻讯而出。人类扛起沙袋,魔族吟唱固土咒。起初节奏杂乱,但渐渐地,人类搬沙袋的“嘿哟”声与魔族咒语的韵律竟奇妙合拍,仿佛天地自有节律。
堤坝之上,一株镇魂木幼苗在风雨欲来之际轻轻摇曳。雨滴落下,它竟在暴雨中抽出新叶,翠绿如玉,散发微光。
林默言站在堤上,望着两界民众并肩劳作的身影,心中涌起暖意。奶奶的笔记曾写道:“天象从不说谎,说谎的是不愿互通的人。”
如今,谎言已被戳破,而信任正在重建。
远处,星象台的青铜残片在雨中发出微光,映照出奶奶的字迹,久久不散。
魔尊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奶奶……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切?”
林默言点头:“她不是预言家,只是相信人心。”
雨势渐大,但堤坝巍然不动。镇魂木的新叶在风雨中舒展,仿佛在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一个不再因恐惧而隔阂的时代。
而林默言知道,柳玄舟的残党不会就此罢休。遮星咒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或许已在酝酿。
但他已不再畏惧。
因为这一次,他不再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