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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清晨,建安城西郊的官道上,五百精骑甲胄鲜明。

郑明身着绯色绣鹤官袍,腰间悬着皇帝亲赐的金鱼符,翻身跃上一匹黝黑的骏马。

他回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鬓角的白发在风中微颤,眼中却燃烧着不输少年的炽热。

“郑长史,时辰到了。”

周云庆勒马立在他身侧,身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玄色盔甲。

“此去西域,万里迢迢,燕然人的游骑常出没于葱岭以东,需得万分小心。这是西域诸国的布防图,是我镇守陇右时绘制的,或许能派上用场。”

郑明接过那卷泛黄的舆图,指尖抚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感激道:“周将军费心了。某此去,定不辱使命。”

周云庆点了点头,郑重道:“我在建安等你凯旋。”

号角声起,郑明一扬马鞭,骏长嘶一声,载着他汇入西行的队伍。

五百精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震得官道旁的胡杨树叶簌簌落下。队伍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茫茫戈壁的尽头。

立政殿内,白洛恒正对着舆图出神。案上摊着两卷图,一卷是漠南的草原,标注着燕然人的牧地与马场;另一卷是西域的山川,疏勒的绿洲、西凉的戈壁、葱岭的险道,都被红笔圈出。

内侍轻步走入,禀报道:“陛下,使者已经出发,周将军亲率五百精骑紧随其后”

白洛恒听闻,紧绷的神色可见的放松了几分,将视线从舆图上移开,抬眸,望向那大殿之外的皇宫……

隆宣元年三月,农历二月二龙抬头。

立政殿中,幽暗的烛火,墙面上照映出一道埋头苦干的身影……

白洛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划过一份关于云州战后重建的文书,朱笔在“免除赋税三年”的字样上重重一点,墨痕透过宣纸,在衬纸上洇出一小团深色。

窗外的天光已泛出鱼肚白,殿门却在此时被轻轻推开。

内侍躬身而入,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建安监察使杨昌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杨昌?”

白洛恒眉峰微蹙。这位监察使以铁腕着称,楚洪叛乱时曾亲斩三名通敌的官员,只是性子太过刚猛,有时难免失之偏颇。

他将朱笔搁在笔山上,淡淡道:“宣。”

杨昌身着朝服,步履急促地走入殿内,他躬身行礼时,腰间的玉带撞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他脸上凝重的神色格格不入。

“臣杨昌,参见陛下。”

“何事如此急切?”

白洛恒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锦盒上,那盒子沉甸甸的,用明黄绸缎裹着,透着几分不寻常。

杨昌直起身,双手捧着锦盒上前,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陛下,臣昨夜截获一封密信,是楚皇室余孽楚明暗中联络旧臣所写,信中言及‘龙抬头,复我大楚疆’,显然是密谋造反!”

他将锦盒呈上,内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绢帛,上面的字迹潦草而狰狞,确是楚明的笔迹,当年楚洪叛乱时,这位楚皇室的远亲曾镇守兖州,楚洪后兵败潜逃,不知所踪。

白洛恒拿起绢帛,指尖抚过那些扭曲的字迹,眸色深沉。

楚明潜逃已有半月,朝中虽有追捕,却始终杳无音讯,没想到竟藏在暗处,妄图复辟。

“除了密信,还有旁证吗?”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有!”

杨昌连忙道:“臣顺藤摸瓜,查到与楚明联络的旧臣共有七人,皆是前楚的兵部、吏部官员,如今虽在大周任职,却一直心怀异志。楚洪叛乱时,他们虽未公开参与,却暗中为其输送粮草,只是当时陛下忙于平叛,未能深究。”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递了上去:“这些人,连同楚皇室现存的三十余口,皆是隐患。臣请陛下下令,将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白洛恒将名单放在案上,目光扫过上面的名字,其中几人他尚有印象,前楚吏部侍郎李默,如今在户部任主事,上月还曾上书建议减免灾区赋税;前楚兵部郎中王砚,现负责军械库的修缮,云州大捷时曾连夜督造箭矢,立下功劳。

“一网打尽?”

白洛恒抬眸,目光落在杨昌脸上:“李默、王砚这些人,近来各司其职,并无异动,仅凭一封密信,便要定他们死罪?”

“陛下!”

杨昌急声道:“楚氏余孽,狼子野心!当年楚洪叛乱,便是因陛下对他们太过宽容,才让他们有机会兴风作浪!如今楚明勾结旧臣,若不及时清除,待他们羽翼丰满,必成心腹大患!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他说得慷慨激昂,把内侍吓得缩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白洛恒却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晨光微微泛起,远处的宫墙下,几名禁军正在换岗。

“杨昌,你可知楚皇室现存的三十余口中,有二十多个是妇孺?”

他声音不高:“当年楚洪叛乱,他们或年幼,或深居内院,从未参与过任何逆事。若将他们一并斩绝,与当年楚平帝的暴政,有何区别?”

杨昌一怔,随即道:“陛下仁德,但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些人身上流着楚氏的血,难保日后不会心怀怨恨,伺机报复!”

“血?”

白洛恒转过身,眼中带着一丝冷意:“若按血脉论罪,周云庆是楚廷旧将,王礼曾是楚洪麾下,难道也要一并斩了?”

杨昌被问得哑口无言,脸颊涨得通红:“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