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或者说，沈墨的意识并未允许自己沉沦太久。左眼处那被强行冲击后残留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痛，以及体内那近乎枯竭却依旧顽固流转的本源力量，像两根冰冷的针，不断刺击着他濒临涣散的意志。
他“醒”了过来。
不是睁眼，而是意识的重新凝聚。
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身体似乎被固定在一个高速移动的载体上，引擎的轰鸣和外部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建筑倒塌声混合在一起，冲击着耳膜。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属于能量过载后的焦糊气息。
他在一辆车上？官方的运输载具？
其次感受到的是身体的状况。比昏迷前更糟。右臂的骨折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显然刚才的强行移动和战斗让固定失效了。内腑如同被搅碎后又粗糙地缝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力量近乎真空，连维持意识清醒都显得勉强。
最诡异的还是左眼。那片虚无感依旧存在，但“镜之凝视”标记带来的灼热和锁定感，确实减弱了。并非消失，更像是被一层粗糙的、不断被侵蚀的屏障暂时隔绝了。是官方动用了某种屏蔽技术？还是他之前那近乎自毁的冲击真的起到了效果？
他尝试调动一丝感知，如同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蜗牛。
“……坐标确认，老电厂区域能量反应突破阈值！重复，老电厂区域能量反应突破阈值！”
“……第三、第七小队失去联络！东区防线崩溃！”
“‘镜界’投影范围正在扩大！常规武器效果持续衰减！”
“……研究院分析，‘门扉’的开启已进入不可逆阶段！能量读数指向……指向地核？！”
断断续续的通讯碎片和人员焦急的呼喊，透过载具的隔板传入沈墨的感知。信息零碎，却拼凑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官方的防线正在全面溃败，罗鸣的计划似乎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也最可怕的阶段。老电厂是另一个核心节点，而所谓的“门扉”，其目标竟然是……地核？
毁灭世界？不，如果是抽取地核能量，那更像是……要将整个星球作为祭品，献祭给某个无法想象的存在，或者用于打开通往某个维度的通道！
必须阻止！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燃料，注入沈墨近乎熄灭的意识之火。
他强行集中精神，不再去听外界的混乱，将所有残存的意念沉入体内那片力量的“废墟”之中。
灰烬……需要重燃。
不是之前那为了挣脱禁锢、冲击标记而强行压榨出的火星。那是饮鸩止渴。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源自本质的复苏。
他的意识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在干涸龟裂的经脉、破碎黯淡的能量节点间穿梭。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寻找最后的水源。每一次意念的延伸，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虚弱和身体创伤的反馈剧痛。
但这一次，他不再急躁，不再强行索取。他只是“观察”，如同一个修复师，审视着这片属于他的、近乎彻底荒芜的领域。
他“看”到了那承载终结的本质，如同埋藏在无尽灰烬之下的、冰冷的星核。它并未真正消失，只是因过度透支而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
他“看”到了左眼处那片诡异的虚无。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充斥着两种力量激烈碰撞后残留的、极度不稳定的能量乱流，如同一个微型的、不断在生与灭之间循环的奇异点。罗鸣的标记之力并未被完全驱逐，而是与他的否定之力形成了某种危险的僵持。
他不再试图去“修复”或“驱逐”。那需要他现在无法支付的力量。
他选择了……“引导”。
他将那微弱到极致的意识，如同丝线般，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左眼处那混乱的能量乱流。不是对抗，不是控制，而是……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燃料”，一种充满了毁灭与否定意味的、危险的“柴薪”。
然后，他将这缕引导着混乱能量的意念丝线，缓缓地、如同进行最精密的手术般，引向了体内那沉寂的、冰冷的星核——他的力量本源。
这是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将外来的、充满敌意的混乱能量引入自身最核心的本源，无异于将点燃的炸药扔进弹药库！
但沈墨别无选择。他自身的力量已近乎枯竭，常规的恢复速度远远跟不上外界局势的恶化。他需要一股强大的、哪怕是危险的“外力”，来强行撬动那沉寂的本源！
“嗤——”
当那缕引导着左眼混乱能量的意念丝线，触碰到冰冷星核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归墟的冰冷寂灭感，混合着左眼处那狂暴的否定与标记之力的混乱躁动，猛地爆发开来！
沈墨感觉自己的整个存在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破碎法则构成的绞肉机！意识在刹那间出现了无数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成最基本的粒子！
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剧痛！不仅仅是肉体，更是灵魂层面的撕裂！
但他死死守住了那最后一丝清明的意念，如同风暴中死死抓住礁石的水手！
他引导着这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性的混合能量，不是去冲击，而是以一种奇异的、契合他本质的频率，去“共鸣”那冰冷的星核！
不是强行点燃，而是……唤醒！
“咚……”
一声仿佛来自万古洪荒之前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搏动，自那冰冷的星核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搏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那沉寂的星核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灰暗纹路！纹路之中，一丝丝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终极毁灭与新生意味的灰色气流，开始缓缓渗出、流转！
成功了！
他以左眼处那危险的混乱能量为引，强行共鸣，唤醒了他近乎彻底沉寂的本源力量！
虽然这新生的力量极其微弱，并且带着一种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连同自身一起湮灭的危险气息，但它确实重新开始流动了！
这股新生的灰烬之力，不再像之前那般纯粹，其中夹杂着一丝属于罗鸣标记的冰冷，以及左眼混乱能量的躁动，但它依旧牢牢遵循着沈墨那“终结”的本质。
它流过干涸的经脉，带来刺骨的冰寒与细微的修复；它掠过破碎的内腑，带来虚无的痛楚与一丝顽固的生机。
沈墨猛地睁开了完好的右眼！
视野依旧带着重影和模糊，但那股冰冷的、掌控自身存在的力量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去，固定右臂的简陋装置早已在之前的颠簸和战斗中散架，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他伸出刚刚恢复了一丝力量的左手，抓住右臂，眼中灰芒一闪。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他竟直接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将错位的骨骼扳回了大致正确的位置！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挣扎着，用左手支撑起身体，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
果然是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装甲运输车内。车内除了他，还有两名全副武装、但身上都带着伤的火种队员，正警惕地看着他，手中的武器微微抬起。除此之外，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医疗物资和能量电池。
“你……你想干什么？”一名队员紧张地问道，显然对沈墨刚才自行正骨的狠辣手段心有余悸。
沈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穿透了装甲车那狭小的观察窗，望向外面。
天色一片暗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在了血海之中。远处，老电厂那巨大的冷却塔轮廓在能量乱流中扭曲变形，一道比市中心广场那道更加粗壮、更加凝实的暗红能量光柱冲天而起，连接着天与地，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压迫感！
而在光柱周围，隐约可见无数飞舞的灰影（皈依者）和猩红的斑点（异变体），以及不断闪烁爆炸的蓝色光点（官方部队的火力）！
老电厂节点的“收割”和“门扉”开启仪式，显然已经到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官方部队正在浴血奋战，但显然处于绝对的下风！那暗红光柱散发出的能量威压和精神污染，隔着这么远都让沈墨感到一阵心悸！
必须立刻过去！
他看向那两名队员，沙哑地开口：“停车。”
“什么？不行！我们的任务是护送你去第二撤离点！”队员立刻拒绝。
“停车。”沈墨重复了一遍，右眼中那新生的、带着一丝不稳定躁动的灰芒微微闪烁，一股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车厢。
两名队员感觉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僵，连扣动扳机的念头都难以凝聚！他们惊恐地看着沈墨，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你……”
“我自己去。”沈墨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们，撤离。”
说完，他不等队员反应，左手猛地拍在车厢内壁的一个应急按钮上！
“嗤——！”
车厢后门猛地弹开！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瞬间涌入！
沈墨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从高速行驶的装甲车上跃下！落地时一个踉跄，牵动全身伤势，但他立刻稳住身形，头也不回地，向着那暗红能量光柱冲天而起的老电厂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的脚步依旧虚浮，身影在漫天飞舞的灰烬和扭曲的光影中显得无比渺小。
但那只重新燃起灰芒的右眼中，倒映着远方那毁灭的光柱，冰冷，坚定，如同走向既定终末的……行者。
余烬已重燃。
虽微弱，虽危险。
但足以……焚尽前方一切阻碍。
朔日之劫，终章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