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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并不厚,隔绝不了多少声音。

门外,电视购物频道主持人亢奋的叫卖声穿透门缝,夹杂着两个孩子追逐打闹的尖叫,以及林墨娟陡然拔高的、带着焦躁的呵斥:

“小声点!别跑了!再跑楼下又要上来敲门了!……哎呀小祖宗,那不能吃!快吐出来!”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虚张声势的疲惫,仿佛用尽全力在维持一个即将崩塌的秩序。

紧接着,手机铃声又尖锐地响起,门外的嘈杂瞬间一静,

随即是林墨娟刻意压低的、近乎哀求的声音:

“……王哥,再宽限两天,就两天!我肯定……我弟他……他马上就发工资了,对,发了工资就有钱了……”

林墨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门外那片属于他姐姐的、混乱而狼狈的世界。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皱巴巴的银色信封。

他走到书桌前——那张老旧的书桌还是父亲当年用剩下的,桌腿有些不平,用一本过期杂志垫着。

台灯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光线冷白,照得桌上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封里的东西倒在桌面上。

零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那枚核心的、种子状的物体裂痕明显,内部那些原本应该流动的光泽彻底沉寂了,像一块被碾碎的劣质玻璃。

几个细小的精密元件弯折了,还有一块微小的、像是芯片的东西,一角有明显的焦黑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短路烧毁了。

彻底坏了!

一眼就能得出的结论。

林墨宇试图将那些细小的零件拼凑回去,手指因为长时间缺乏灵活性的工作而显得有些笨拙。

但这无疑是徒劳的。它不是模型,不是拼装玩具,它是某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技术的产物。

它的毁灭,是彻底的, irreversible(不可逆的)。

门外,林墨娟似乎打完了电话,声音又大了起来,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显然是冲着他来的,指桑骂槐。

“……一个个都没用!指望不上!就知道关起门来躲清静!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

林墨宇的动作停住了。

他听着那些尖刻的话语,目光却落在桌角摆着的一个旧相框上。

照片里,年轻的父母站在中间,笑容腼腆而充满希望。

那时姐姐林墨娟还是个高中生,扎着马尾辫,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父母身边,脸上是那种好学生特有的、带着些许傲气的明亮笑容。

而他自己,小学还没毕业,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小男孩。

那个姐姐,和门外这个势利、精明、被债务追得惶惶不可终日、将一切不如意都转化为刻薄抱怨的女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时间和生活,到底是怎么把一个人扭曲成这样的?

而他自己呢?

那个曾经也渴望“与众不同”的小男孩,如今又变成了什么?

一个在公司里默默无闻、连租金都快付不起、连一份被毁掉的“希望”都只能躲在房间里默默检视的……庸人。

一阵深切的疲惫席卷了他,比连加三天班还要沉重。

林墨宇松开手,那些破碎的零件散落在桌面上。

他慢慢坐在床沿,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闭上眼。

回想起父亲的葬礼上,

林墨娟哭得几乎晕厥,抓着他的手反复说着:

“对不起”、“我没想这样的”、“我会还的”……

那眼泪是真的吗?

或许有那么一刻是真的。但之后呢?

之后是长达数年的消失,音讯全无,

直到她再次被麻烦缠身,

像逃难一样躲回这个她亲手卖掉、如今却需要弟弟租下来遮风避雨的地方。

还有母亲。

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眼睛望着病房门口,一直到闭上,

都在等那个“有出息”的女儿回来最后看一眼。

她没等到!

恨吗?

应该是恨的。

但恨意也是一种强烈的情感,需要力气去维系。

而林墨宇只觉得麻木,一种浸入骨髓的疲惫和空洞。

他甚至懒得去质问,去争吵。

因为知道毫无意义。

她总能找到理由,总能将责任推卸出去,总能在一丝虚假的愧疚后,立刻变得理直气壮。

就像现在,她大概已经迅速为自己找到了心安理得的借口:

是孩子们不懂事拆的,是这破玩意儿质量太差,是林墨宇自己没放好,是他没本事守住父母的家业才需要租房,是他没出息赚不到大钱才交不起租金……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在此刻寂静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的异响。

林墨宇猛地睁开眼。

声音来自桌上。

那枚原本彻底黯淡破裂的“火种”,内部最深处,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微弱得像是幻觉,像是窗外路过的车灯反射,只是一瞬间,就熄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

几秒钟的死寂。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堆零件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废墟。

果然,是错觉吧。过度疲劳下的眼花。

林墨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就在这时,那枚焦黑的、芯片似的元件上,一个比针尖还要细小的光点,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亮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

这一次,它持续着,没有立刻熄灭。

虽然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

与此同时,林墨宇感到指尖触碰过那些冰冷元件的地方,忽然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奇异的麻痒。

不是静电,更像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共鸣?

门外,林墨娟哄孩子睡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疲惫的温柔。

屋内,桌面上,那一点微光,在冰冷的台灯光线下,倔强地亮着。

仿佛死灰深处,一粒微不足道,却未被彻底踩灭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