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毁灭性的紫色雷霆,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刺目的雷光,终于在所有人被灼痛的视野里缓缓消散时,天地间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耳朵里,只剩下一种持续不断的、尖锐的嗡鸣声。
过了好几秒,这种耳鸣才渐渐退去,被其他声音取代。
风声。
那是吹过空旷地带的、带着焦糊味道的风声。
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哭泣。
人们陆陆续续地,从跪伏或瘫软的状态中,挣扎着抬起头,望向雷霆劈落的方向。
然后,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两处……空白。
天领奉行府,那座矗立了数百年、象征着稻妻武家最高权力与荣耀的宏伟建筑群,不见了。
勘定奉行府,那座掌控着稻妻经济命脉、富丽堂皇到极致的府邸,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巨大的、边缘依旧流淌着暗红色熔岩的、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坑壁的泥土和岩石,被极致的高温瞬间琉璃化,在重新洒落的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缕缕青烟,正从巨坑的深处,袅袅升起,笔直地刺向天空。
没有残垣断壁。
没有哀嚎惨叫。
什么都没有。
神明的“诛杀”,是彻底的、绝对的、物理意义上的——抹除。
就像用一块巨大的橡皮,将画布上那两个碍眼的污点,轻轻擦去,只留下两块触目惊心的空白。
整个稻妻城,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愤怒?没有了。
悲伤?似乎也谈不上。
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茫然的虚无感,和劫后余生的、冰凉的战栗。
原来……将军大人,真的会降下神罚。
原来……国贼,是真的会被“诛”的。
那么……接下来呢?
阳光重新变得温暖,洒在满目疮痍的广场上,洒在那些呆滞的脸上,却显得格外不真实,仿佛刚才那末日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癔症。
就在这时,广场对面屋顶上,那面巨大的、播放了整场“戏剧”的直播屏幕,闪烁了一下,暗了下去。
一直坐在屋顶边缘的那个身影——林风,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形轻盈地向前一纵,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高高的屋顶,飘然落下。
他的动作很随意,甚至带着点饭后散步般的悠闲,与周围肃杀沉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落地,没有激起一丝尘土。
然后,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穿过了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人群,走向广场中央。
他的目标,是那个依旧跪在冰冷地面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身影。
九条裟罗。
有士兵下意识地想上前阻拦,但脚步刚动,就对上了林风随意瞥来的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威胁,没有杀气,只有一种平静的、理所当然的穿透力。士兵的脚步,顿时钉在了原地。
林风走到了九条裟罗面前。
她没有抬头,肩膀不再耸动,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凝固的绝望。
在她身旁,那柄象征着她过往一切的漆黑薙刀,正静静地躺在地上,沾了些尘土。
林风停下脚步,弯腰,伸手,握住了薙刀的刀杆。
入手微凉,触感沉重。
他将薙刀捡了起来,掂了掂,然后,递到了九条裟罗低垂的视线下方。
“拿着。”
他的声音很平静,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同情者的怜悯,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九条裟罗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
原本英气锐利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眼眶红肿,眼神涣散,像一具被掏空了内里的精致人偶。
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眼前的薙刀上,停顿了好几秒,仿佛在辨认一件陌生的东西。
然后,她才一点点地,将视线移向握着薙刀的那只手,再移向手的主人——林风的脸。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的父亲,是国贼。”
林风看着她,语气平淡地陈述。
“但你不是。”
“天领奉行的士兵还在,稻妻城的治安还需要维持,眼狩令留下的烂摊子需要收拾,被邪眼荼毒的民众需要安抚和救治。”
他顿了顿,将薙刀又往前递了半分。
“天领奉行,需要一个新的主人,来收拾这个残局。”
“站起来,九条大将。”
林风的声音,清晰地在寂静的广场上传开,也传入了周围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士兵和民众耳中。
“你的战斗,”他看着九条裟罗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抛弃那些虚妄的忠义,为了你真正应该守护的东西而战。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
九条裟罗怔怔地看着他,又怔怔地看着那柄递到面前的薙刀。
过往的信仰,父亲的形象,将军的意志,天领奉行的荣耀……一切的一切,都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霆中,化为了那两个巨大的深坑,化为了虚无。
她什么都没了。
可眼前这个人,这个一手导演了这一切、将她打入地狱深渊的人,却将她的刀,还给了她。
还告诉她,战斗……才刚刚开始?
为了……什么而战?
迷茫,巨大的迷茫,包裹着她。
但某种东西,让她颤抖的、冰凉的手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握住了那熟悉的刀杆。
触感依旧冰凉,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热度。
她握紧了。
就在这时——
没有任何预兆。
一股无可抗拒的、浩瀚如同星海倾覆般的冰冷意志,毫无征兆地,自天守阁的方向,轰然降临!
这股意志,精准无比地,瞬间锁定了广场中央,刚刚递出薙刀的林风!
阳光依旧温暖,但林风周围的空间,仿佛在刹那间被剥离了出去,温度骤降,光线黯淡。
广场上其他所有人,都毫无所觉。
只有林风,动作微微一顿。
紧接着,一个不含任何感情、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清晰地响起:
“闹剧,结束了。”
“现在,轮到你了。”
“扰乱‘永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