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者。”
当苏晨吐出这个名字时，舰桥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那不是一个疑问，也不是一个猜测，而是一个冰冷的宣判。
林晚晴与医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骇。他们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苏晨身上那股一闪而逝的凛冽杀意，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不加掩饰的冰寒。
两位龙王殿的精锐更是如临大敌，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护在苏晨身侧。他们听不懂那个词汇，但他们能感觉到，当指挥官说出那个词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指挥官……”其中一人艰难地开口，想要询问。
苏晨却只是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身前那块已经彻底熄灭的主控光幕上，仿佛在为那个消逝的、初生的人工智能灵魂默哀。
就在此时，“魅影”号侦察舰的驾驶台忽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蜂鸣。
一道未经请求的数据流，强行注入了飞船的导航系统。那正是战舰人工智能在彻底消散前，用尽最后一份能量送出的“临终遗言”。
那不是话语，也不是幻象，而是一个无比清晰的星系坐标。
一个指向这场瘟疫风暴最中心的坐标。
苏晨缓缓转过身，他眼神恢复平静，但平静之下是刺骨的寒意。
“它把源头的位置告诉我们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设定航线，全速前进。”
“是！”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魅影”号引擎微光一闪，化作一道幽影，从这艘巨大的幽灵战舰中脱离，朝着那被无尽钢铁结构环绕的恒星深处，疾驰而去。
飞船在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机械迷宫中穿行，四周是无数已经陷入死寂的生产线和停泊港。随着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变得愈发诡异和压抑。
不再是整齐的船坞，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被融化、扭曲、强行撕裂的战舰残骸。它们像垃圾一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漂流。
“我的天……”驾驶飞船的龙王殿成员看着舷窗外的景象，喉咙一阵发干，“我们这是……在靠近一个垃圾场？”
那不是比喻。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宇宙垃圾场。一个以行星为单位计算的、专门处理“赫菲斯托斯”所有工业废料和报废战舰的中央废料处理单元。
亿万艘战舰的残骸，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如同被搅动的汤料，围绕着一个散发着恐怖引力的巨大旋涡，缓缓旋转。
这里，是钢铁的坟墓，是秩序的终点。
越是靠近旋涡，那股混乱、腐朽、充满了恶意的能量就越是浓郁。那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波动，而是一种能够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污染”。
两位龙王殿的精锐脸色发白，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尖叫在脑中回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医圣的脸色也无比凝重，他催动自身的半神之力，勉强在众人周围形成一道屏障，低喝道：“这地方的‘病气’已经凝为实质，甚至能侵蚀神魂！”
林晚晴的剑眉紧蹙，一道无形的剑意自体内散发，将那股污秽的精神污染隔绝在外。
只有苏晨，面色如常。
在他的“望气术”之下，这个地方的“病气”早已浓郁到化不开，形成了一片灰黑色的混沌之海。而所有混乱的源头，都指向了旋涡的最中心。
“魅影”号穿透层层叠叠的垃圾带，终于抵达了漩涡的边缘。
当看清漩涡中心景象的瞬间，即便是医圣和林晚晴，瞳孔也不由自主地猛然一缩。
在那个引力与混乱的奇点之上，赫然矗立着一个狰狞可怖的王座！
那王座完全由无数战舰的主炮炮管和最厚重的装甲熔铸而成，扭曲的炮口如同荆棘般向外伸展，融化的装甲板像是凝固的血肉，构成王座的基底。整个王座散发着一股亵渎、狂乱、反叛一切秩序的恐怖气息。
而在那废墟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无法用任何已知语言去准确描述的怪诞身影。
它似乎保留着“观察者”高瘦的人形轮廓，但身体的每一寸，都是由不断蠕动的机械零件和暗红色的血肉组织胡乱拼接而成。一根断裂的机械脊椎刺穿它的后背，几条粗大的电缆如同血管般在它体表下搏动，发出忽明忽暗的诡异光芒。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由代码和数据流构成的光涡。
这个怪物，就是那场席卷了整个“赫菲斯托斯”的数字瘟疫，在物理世界的具象化身。
它，就是这场机械癌变的第一个“病人”，也是这场瘟疫的代言人。
废墟皇帝！
就在“魅影”号出现的瞬间，王座上的怪物，那团数据光涡猛然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它“看见”了他们。
下一秒，一个根本不通过任何介质传播的、由数万个人工智能临死前的尖叫与悲鸣混合而成的声音，狠狠刺入飞船内所有人的脑海！
“新鲜的……血肉……”
“新鲜的……代码……”
那声音混乱、癫狂、充满了贪婪与喜悦。
“来吧……”
“加入这场……腐朽的交响乐！”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遍布整个巨大垃圾场的、那亿万艘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战舰残骸、那些早已失去动力的机器人废铁，它们的电子眼中，骤然亮起了一片片猩红的光芒！
如同被唤醒的尸群，整个钢铁坟场，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咔嚓——咔嚓——
无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支由废铜烂铁组成的、无穷无尽的亡灵大军，从沉睡中苏醒，它们空洞的红色眼眸，齐刷刷地锁定了那艘闯入禁地的、小小的“魅影”号侦察舰。
尸潮，向他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