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武的加盟,如同在独龙岗这盘渐成格局的棋局上,落下了一颗举足轻重的棋子。其人所展现出的缜密思维与务实才干,迅速赢得了王凌峰的深度信任。王凌峰并未虚与委蛇,而是真正将独龙岗的防务构建、军机筹划乃至部分内政管理,放手交予朱武。朱武亦不负所托,将其“神机”之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对岗哨布置、粮道保障、与扈李二庄的联络协调等诸多方面进行了优化加固,使得独龙岗基地愈发固若金汤,气象为之一新。
然而,梁山主寨的风,从未停止向独龙岗吹拂。戴宗的探子如同幽灵,始终在外围游弋,试图窥探内部的虚实,尤其是朱武的动向。宋江与吴用对朱武的“改换门庭”无疑恨得咬牙切齿,却因路途稍远且王凌峰戒备森严,一时难以施加直接影响。
就在这微妙的平衡中,一件关乎梁山权力格局和脸面的大事,被宋江再度提上了日程——重排座次。
梁山自晁盖死后,虽以宋江为尊,但头领座次并未经过严格议定,多是依据上山先后、名声威望以及宋江的个人喜好模糊排序。如今梁山规模日益庞大,新老头领混杂,矛盾渐生。宋江此时提议重排座次,其意不言自明:旨在通过重新明确权力秩序,进一步巩固自身权威,将嫡系心腹与降将安排在关键位置,同时打压、边缘化王凌峰及其影响力日益增长的盟友。
消息传到独龙岗,王凌峰与朱武相对而坐,面前摊着那份来自聚义厅的“聚义通知”。
“终于来了。”王凌峰语气平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宋江这是要借排座次,名正言顺地削我的权,剪我的羽翼。”
朱武轻抚长须,沉吟道:“此乃阳谋。头领不得不赴会。然,座次之争,关乎名位,更关乎实际权柄与人心向背。我等若全然退让,则日后调动兵马、分配粮草皆受掣肘;若强硬对抗,则正中其下怀,可诬我等破坏聚义,挑起内讧。”
“故而,既要争,又不能明争。”王凌峰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需争得巧,争得让他有苦说不出。”
朱武点头微笑:“正合我意。亮肌肉,摆功劳,讲道理,占住大义名分。关键位置,寸土不让;虚名高位,可暂由他拿去。”
两人在灯下细细推演,将可能列入排序的头领名单逐一分析,揣摩宋江、吴用的心思,规划已方的底线与策略,直至深夜。
数日后,梁山泊聚义厅,人头攒动,气氛空前凝重。一百零八张交椅(虚数,实则更多)依序摆放,却空无一人落座。所有头领,无论心中作何想,皆肃立厅中,目光复杂地望向主位上的宋江,以及分列两侧的核心人物。
宋江今日一身簇新袍服,面带威仪,朗声道:“今日召集众家兄弟,只为一件大事。我梁山泊自王伦开创,至晁天王发扬,再到如今众兄弟聚义,规模日盛。然座次未定,尊卑不明,于号令行事多有不便。故今日,我等便依据兄弟功劳、能力、威望,重定座次,以为日后规矩!望众兄弟以山寨大局为重,各安其位,同心协力!”
场面话说完,吴用便捧着早已拟好的初步名单,开始唱名。果不其然,前列之位,尽是宋江嫡系(花荣、戴宗、李逵等)以及关胜、呼延灼、秦明等地位崇高的降将。林冲、鲁智深、武松等晁盖旧部排名则被有意压后。
轮到王凌峰时,吴用略一停顿,方道:“王凌峰兄弟,上山虽晚,然屡立奇功,破凌州、防疫病、定祝家庄,劳苦功高,当位列地煞前列,居第七十二位。”
七十二位!这分明是极大的羞辱!以其功劳和实力,即便不入天罡,也绝不应如此靠后!厅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哗然。刘唐、阮小七等当即面露怒色。
王凌峰却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出列拱手,声音清晰平和:“军师谬赞,小弟愧不敢当。座次高低,不过虚名,小弟并不在意。然军师提及功劳,小弟倒有一事不明,欲请教哥哥与军师,亦请众兄弟公断。”
他不等宋江、吴用回应,便继续道:“排座次自当以功劳能力为先。然,何为功劳?是破城拔寨、斩将夺旗为功?还是救死扶伤、活人无数为功?是练兵强军、开拓基业为功?还是墨守成规、尸位素餐为功?”
他目光扫过全场,语气陡然提升:“林冲教头,八十万禁军教头,枪棒无双,上山以来,每战必先,训练士卒,兢兢业业,功劳苦劳,众所共见,其位当几何?”
“鲁达大师,拳脚盖世,性情豪迈,冲锋陷阵,从不后人,其位当几何?”
“武松兄弟,景阳冈打虎,名震天下,上山后屡建奇功,其位当几何?”
“张顺兄弟,水上功夫冠绝梁山,侦查探路,输送物资,功不可没,其位当几何?”
“刘唐兄弟、阮氏三雄,乃梁山元老,晁天王旧部,功勋卓着,其位又当几何?”
“还有朱武兄弟,少华山之主,深通谋略,如今为我梁山筹划独龙岗,加固防务,其才其功,又当位列何处?”
他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他并未直接为自已争位,而是将为己方阵营的所有头领请功,站在了道义的制高点,更将新加入的朱武也拉入了序列!
宋江和吴用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没想到王凌峰如此刁钻,不争己利,反为众人请命,这让他们如何反驳?若强行压制林冲、鲁智深等人的排名,必失人心!
厅内议论声更大,许多被点到名的头领皆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地看向宋江。
吴用急忙打圆场:“凌峰兄弟所言亦有理,然座次排定,需综合考虑……”
“军师所言极是!”王凌峰立刻接口,再次将话语权抢回,“确需综合考虑!故而,小弟以为,除功劳外,亦需考量现实所需。譬如,独龙岗新基业,直面官军兵锋,位置险要,关乎梁山存亡。驻守其地之头领,若无相应权柄,如何调度资源,应对危局?朱武兄弟精通军略,刘唐兄弟勇猛善战,阮小七兄弟熟悉水陆,此三人于独龙岗至关重要,其位亦当与职责相匹配,方能确保我梁山屏障无忧!”
他巧妙地将座次与实权、防务重任捆绑在一起,让人难以驳斥。
朱武适时出列,谦逊道:“朱某初来乍到,寸功未立,不敢奢求高位。然王头领所言确是实情,独龙岗防务,非权责统一难以奏效。”
刘唐、阮小七也纷纷嚷道:“正是!给个低微职位,俺们如何管得了那许多事?”
场面几乎失控。宋江眼见王凌峰巧妙地煽动起了众多头领的不满,并将排座次之事与梁山防务大局挂钩,若再强行按原名单执行,必将引发众怒,甚至可能导致分裂。
他与吴用紧急低声商议片刻,脸色铁青地做出了妥协。
最终公布的名单,虽仍未尽如王凌峰之意,却已做出了极大调整:
林冲、鲁智深、武松排名大幅提前,进入核心序列。
张顺水军权柄得以确认。
刘唐、阮小七排名提升,明确负责独龙岗部分防务。
朱武因其“神机军师”之名和实际才干,被给予了较高的排名和参与军机筹划的职责。
而王凌峰本人,排名虽未进入最顶尖,却被赋予了“总领独龙岗防务、练兵事宜”的实权,地位超然。
一场看似尊卑排序的仪式,实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权力博弈。
王凌峰凭借其精准的策略和团结的力量,成功在宋江主导的秩序中,为自已及盟友撬开了空间,争得了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
当他与林冲、朱武等人按照新定座次落座时,虽非尽善尽美,却已初步奠定了与宋江分庭抗礼的格局。
聚义厅内,交椅排定,笙歌再起。
但每个人都清楚,那看似和谐的座次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与再也无法掩饰的裂痕。
梁山的未来,已然走向了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