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批身影在光芒中消散,喧闹了一整天的庭院终于恢复了宁静。
周墨长舒一口气,院子里,除了工作人员,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道身影。
汉代的徐夫人后人,那个沉默寡言的铁匠,正蹲在地上,用手指细细摩挲着一块地砖的纹路,宋代的喻皓,则仰着头,痴痴地望着实验楼的承重结构,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计算什么。
不远处,周瑜一袭白衣,静静地站着,他身旁还有几个面色或苍白或憔悴的臣子,都是各朝团队里被体检报告判了“死缓”的人物。
杜如晦也在其中,正捂着嘴低声咳嗽,房玄龄临走前看他的眼神,几乎是把担忧写在了脸上。
张局长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两圈,忽然停下脚步。
“小周,我怎么觉着……少了个人?”
“少了谁?”周墨有些疲惫地问。
“朱允炆啊,”张局长皱起眉头,“他上次不是回来了,这几天跑哪去了?”
周墨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他忘了汇报了。
“他去崇祯朝了。”周墨语速很快地解释道,“那边出了点急事,他留下帮忙了。”
张局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像是没听清,凑近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你说什么?去哪儿了?帮什么忙?”
“崇祯要亡国了,李自成打进了北京城。”周墨言简意赅,“我把洪武和永乐的军队拉过去救了个场。现在朱允炆在那边当内阁首辅,帮忙稳定局势。”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大到让张局长的大脑宕机。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声音都有些发飘:“你……你把朱元璋和朱棣的……军队……拉到了崇祯朝?”
“嗯,十几万吧,不然顶不住。”周墨说得云淡风轻。
张局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一把扶住旁边的一棵树,才没让自己坐到地上去。
他看着周墨,眼神复杂“你……你!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上报,这可是完全扭转了一个朝代的更迭啊,”他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事情太多忘了呗,现在大明那边局势还行。”
周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张局,我先安排他们住下,这几位工匠师傅,还有周都督他们,都得安顿好。”
张局长摆了摆手,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周墨先走向那几位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工匠。
“几位师傅,天色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去住处,晚饭也准备好了。”
谁知,喻皓一听这话,立刻从对建筑的痴迷中惊醒过来,连连摆手:“周先生,我等不累!这楼宇的造法,还有那……那水泥,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专家。”
“是啊是啊,”徐夫人后人也站起身,黝黑的脸上透着一股执拗,“我想去问问林博士是怎么炼钢的,那种能承受万钧之力的钢,到底是怎么炼出来的!”
他们一个个眼神热切,哪里有半点疲态,倒像是准备通宵苦读的书生。
周墨有些无奈,但也理解他们的心情,对于这些将毕生心血都倾注在技艺上的人来说,这里就是天堂。
“行吧,”他指了指实验楼的方向,“食堂就在那栋楼的一层,你们吃完饭自己过去找林博士他们,我打过招呼了。”
“不过别太晚,专家们大多岁数大了,也需要休息,你们有的是时间,不急于这一阵子。”
几位工匠道了声谢,脚步轻快地就往实验楼去了,连晚饭都顾不上了。
解决了这批技术宅,周墨又转身走向周瑜等人。
相比于工匠们的亢奋,这边的气氛就沉静许多,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留下的原因,或多或少都带着对未来的不安。
“周都督,还有各位,”周墨的声音放缓了些,“今晚先在这里住下,好好休息。”
“明天一早,就会有专门的人员来送你们去疗养院进行治疗,就是今早你们去的地方。”
周瑜对着周墨拱了拱手,面色平静,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有劳周先生。只是,我等之病,皆是沉疴,连当世名医都束手无策……”
“周都督,此言差矣。”周墨打断了他,“你们所谓的沉疴,在我们这儿,很多都算不上大病。”
他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决定给他们点信心。
“始皇帝陛下,身中水银之毒,深入骨髓,如今已经清除干净,正在恢复。宋太祖陛下,身上的慢性毒,也同样被解了。”
“还有唐太宗陛下,他脊柱附近买了个箭头,一个很小的手术就取出来了,连创口都不大。”
周墨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放宽心,相信我们,然后好好配合治疗。”
听到这番话,尤其是听到了嬴政、赵匡胤和李世民的成功案例,周瑜等人的眼神明显亮了许多。
能多活当然谁也不想早死,这番话让整个队伍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多谢周先生。”周瑜再次行礼,这一次,话语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希望。
张局长的效率是惊人的。
第二天下午,周墨还在跟进疗养院那边的情况,就接到了电话,说施工队已经进场了。
他赶回基地时,只见院子旁边的空地上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地基作业。
灯火通明了一夜。
等到转天,周墨起来推门一看,一个崭新的大型铁皮厂房已经出现在综合楼的旁边了,在晨光中泛着金属的光泽。
还没等他感慨完基建狂魔的速度,一辆辆小卡车就排着队开了进来。
车厢门打开,一台台散发着浓重机油味的老古董被小心翼翼地吊装下来。
车床、铣床、刨床……都是周墨特意交代过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型号,结构简单,皮实耐用,最适合给古代工匠们启蒙。
林逸也来了,他绕着那些老旧机床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这些机器虽然老,但核心的传动原理都摆在明面上,齿轮、皮带、曲轴,一目了然,正好给他们上第一课。”
就在这时,车队的最后两辆卡车上,吊下来两个用厚重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家伙。
“这是给你的。”张局长出现在二人身边,指了指那两个大家伙,“一台五轴联动机床,一台最新的材料分析仪,都是刚从生产线上拖下来的,你小子可悠着点用,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林逸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扑到一个大家伙上,“宝贝……我的宝贝……”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新厂房和新设备的到来而兴奋时,一辆风尘仆仆的皮卡车吱呀一声停在了院子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工装夹克,头发灰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跳了下来。
周墨一看,十分惊喜,“老班!你回来了!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来人正是鲁班,他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鲁班显然已经完美的融入了现代社会,“我叫个车就回来了,干嘛麻烦你跑一趟。”
“周小子,我才出去逛了一圈,你们又整出来一个铁房子?这也太丑了点,完全没有建筑的美感啊。“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挑剔,周墨一乐,还是那个熟悉的鲁班,他接过鲁班的包。
“这是一晚上整出来的,临时用的,您就别嫌弃了。”
鲁班脸色缓和了不少,他的目光被那些刚卸下来的机床吸引了过去,随即又看到了那几位站在一旁,既好奇又敬畏的古代工匠。
“他们是?”
“哦,忘了给您介绍,”周墨一拍脑袋,“这是秦汉隋唐宋明各朝最顶尖的工匠,都过来学习了,这位是造《木经》的喻皓,这位是汉代徐夫人的后人……”
周墨每介绍一个,鲁班的眼睛就亮一分。
他搓了搓手,目光在喻皓、徐夫人后人等人身上来回扫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洪亮地开口。
“都来了,正好!也让老头子我瞧瞧,我这点手艺传了上千年,到了你们手里,变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