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密集起来，噼啪作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指节在叩问。沈锐放下衣角，伤痕被重新遮盖，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他不再是那个只相信弹道和证据的国际刑警，至少，不完全是了。这具身体，这道伤疤，连同那些强行闯入的破碎幻象，都成了无法否认的“证据”，指向一个远超他理解范围的谜团。
他坐回电脑前，屏幕已经恢复正常。“幽灵船”案发现场的残缺符印与天师洞肉身掌心的“封魔箓”局部，并排定格在屏幕上，沉默地宣告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关联。技术科的人明天才能上山，他不能干等。
沉吟片刻，他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了分局档案室的值班员。“我是沈锐。调阅青城山地区，尤其是上清宫、天师洞附近，近五十年内所有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口卷宗，特别是涉及游客、科考队员、或是本地莫名消失人员的案件。还有，查找任何与‘异常符号’、‘宗教仪式’、‘不明现象’相关的报警记录，无论当时如何处理，是否结案，我都要。”
“近五十年？局长，这量可能有点大，而且部分早期档案可能是纸质的……”值班员的声音有些为难。
“我知道。优先电子档案，纸质部分明天开始整理。有任何发现，立刻通知我。”沈锐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局长。”
放下通讯器，他揉了揉眉心。这或许是大海捞针，但“封魔箓”和“引路之人”的说法，以及那具等待了千年的肉身，暗示着某种周期性的、或者触发式的事件。失踪人口，往往是这类非常规事件最表层的痕迹。
夜深了，山间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从窗缝钻进来。沈锐毫无睡意，伤口下的隐痛和头脑中翻腾的疑问让他精神亢奋。他起身，从行李深处取出一个密封的防水袋，里面是一把备用的格洛克19手枪和几个弹匣。作为曾经的外勤人员，某些习惯已经刻入骨髓。他将手枪检查一遍，推进弹匣，上膛，关上保险，然后塞在枕头底下。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然后，他和衣躺下，耳朵捕捉着窗外的一切声响——风声、雨声、偶尔不知名夜鸟的啼叫。这座被云雾和传说包裹的青山，在黑暗中显露出它深沉莫测的一面。
第二天清晨，雨势稍歇，但雾气更浓，整座青城山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湿气中，能见度极低。技术科的三名同事带着设备艰难上山，开始对天师洞现场进行封锁和勘查。沈锐亲自在现场监督，看着他们用紫外线灯、多波段光源仔细扫描那具肉身像和周围每一寸地面，用静电吸附器提取可能存在的微量痕迹，小心翼翼地测量、记录。
“局长，”技术小组的负责人，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人，皱着眉头过来汇报，“初步看，殿内没有明显的近期闯入痕迹。那尊……肉身像，体表没有可见的指纹或其他接触性残留。至于它手中那支枪，我们不敢贸然取出，怕造成不可逆的损坏。已经拍了高清照片，包括枪号，确认是制式警用装备。”
“枪号核对过了？”沈锐问。
“核对了，系统显示……确实登记在您名下，标注为三年前一次境外任务中……遗失。”年轻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困惑和紧张。
沈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重点检查肉身像本身，特别是手掌、背部，看看有没有除了自然风化以外的其他痕迹。还有，注意收集任何非本地的粉尘、纤维。”
“明白。”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警员冒着浓雾跑上山，气喘吁吁地找到沈锐：“局长，局里来电，说接到报警，后山一个叫‘野佛坪’的地方，有个采药的老乡昨天傍晚失踪了，家里人找了一夜没找到，今天早上才报的案。”
野佛坪？沈锐迅速在脑中调出青城山的地图，那是一片未开发的原始林区，靠近景区边缘，地势险峻，传说很多。
“通知搜救队了吗？”
“已经通知了，正在集合。不过……雾太大了，直升机没法进山，只能地面搜索，难度很大。”
沈锐看了一眼仍在紧张勘查的天师洞，又看了看眼前弥漫的大雾。失踪案……在这种时候？
“我亲自去。”他沉声道。或许这只是普通的意外，但他有种直觉，在这座山上，尤其是在“天师异象”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能以常理论处。
他留下技术科继续工作，带着几名干警和搜救队向导，一头扎进了后山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
能见度不足十米，脚下的山路泥泞湿滑，四周是扭曲的树木和怪石，在雾气中影影绰绰，如同潜伏的鬼怪。搜救队员打着强光手电，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呼喊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被浓雾吸收，显得沉闷而无力。
搜索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失踪的采药人像是被这片山林彻底吞没了。
正当队伍沿着一条溪流艰难前行时，前方一名搜救队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在手电光柱的照射下，溪边一片被踩倒的草丛里，赫然躺着一只旧的帆布背包，正是采药人常用的那种。
沈锐蹲下身，戴上手套，小心地检查背包。里面有一些普通的采药工具、干粮和水壶。没有打斗痕迹，背包也没有破损。就像是它的主人中途休息，随手放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背包侧面的一个小口袋里，那里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他用镊子轻轻将其夹出——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发黄的硬纸片。
展开纸片，上面用红色的、已经有些暗淡的颜料，画着一个图案。
沈锐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图案的结构，那线条的走向——与他电脑里“幽灵船”的残符、与天师洞肉身掌心的“封魔箓”局部，虽然简化了许多，但核心元素，如出一辙！
这绝非采药人自己能画出来的东西。
“局长！这里有发现！”另一边，另一个搜救队员在溪流对岸不远处喊道。
沈锐立刻将纸片放入证物袋，起身涉过冰冷的溪水。对岸是一面陡峭的山坡，坡脚下，散落着几块巨大的岩石。那名队员指着其中一块岩石的底部。
在手电光下，可以看到岩石底部靠近地面的位置，覆盖着湿滑的青苔。而在一片青苔上，有一个清晰的、似乎是人为划上去的印记。
那印记很新，划破了青苔，露出下面深色的岩石。印记的形态，正是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完整的，与沈锐手中纸片上的图案、与“封魔箓”高度相似的符号！
符号指向岩石下方一个狭窄的、被藤蔓半遮掩的缝隙，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地心。一股阴冷、带着土腥气和某种陈旧腐朽味道的气流，正从缝隙中缓缓吹出。
搜救队长脸色凝重：“这地方……地图上没标记有洞穴啊。”
所有强光手电的光柱都聚焦在那幽深的洞口，光线投入不远就被黑暗吞噬。呼喊声向内传去，没有回音，只有一种空洞的、吸吮一切声响的死寂。
沈锐站在洞口，那冰冷的气流拂过他的面颊，左肩下的伤疤毫无征兆地开始隐隐发烫。
他不是来找一个普通的失踪采药人。
他是被引到这里来的。
这洞**，藏着“封魔箓”等待千年，所要揭示的第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