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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子沟的事彻底落定是三日后。内鬼王掌柜伏了法,白熊带着残部往北边逃了,黑狼被押在柴房等待处置,弟兄们忙着修补被打坏的院墙、清点仓库的物资,院里的血腥味渐渐被新燃的柴火气盖了过去。江荣廷这才松了口气,头一件事就是让马翔套了辆稳妥的马车,去范老三的营盘里接吴佳怡。

马车进江府院门时,正赶上日头往西边斜,金晃晃的光落在院角的柴火垛上,连陈妈抱着的襁褓都镀了层暖。吴佳怡靠在车座上,脸色比前几日好了些,见江荣廷掀帘进来,嘴角轻轻弯了弯:“回来了。”

“嗯。”江荣廷应着,目光先落在陈妈怀里——那小婴孩缩在襁褓里,小脸皱巴巴的,闭着眼睡得正沉,呼吸轻得像片羽毛。他手刚抬起来想碰,又猛地顿住,怕自己掌心的茧子刮着孩子嫩皮:“没闹人?”

“乖着呢。”陈妈笑着把孩子往他跟前递了递,“除了饿了哭两声,其余时候都睡,随夫人,文静。”

江荣廷跟着笑了笑,扶着吴佳怡下车,往正屋走时,院里的弟兄们都凑过来瞧,却又不敢靠太近,只远远站着笑。庞义胳膊上的绷带还没拆,踮着脚往陈妈怀里瞅,咧着嘴喊:“大哥,我大侄子生在林子里,又是枪响里落的地,将来指定是个硬茬!”

刘绍辰在旁边接话:“可不是?那天听见他哭,比咱们打退白熊时喊的号子都亮。”

哄笑声里,江荣廷把吴佳怡扶到炕沿坐下,才回头道:“都干活去,别围着看了。”嘴上说着,眼里却没半分恼意。

等弟兄们散了,屋里只剩他们几人,陈妈把孩子放在炕头的褥子上,盖好小薄被,才退到外间收拾东西。吴佳怡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手,看向江荣廷:“这几日忙,也没顾上……孩子还没起名呢。”

江荣廷嗯了声,走到炕边蹲下,盯着孩子看了半晌。他想起前两日刘绍辰就蹲在炕边翻黄历,说这娃的时辰得配个稳当的名。

“绍辰前几日看了孩子的生辰八字,起了个名。”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很笃定,“叫江靖安。”

吴佳怡愣了愣,跟着笑了,指尖在孩子手背上轻轻划着:“江靖安……靖是安宁,安也是平安。”

“嗯。”江荣廷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孩子的额头,温温的,软乎乎的,“绍辰说这俩字合着他的生辰,往后不管外头怎么乱,咱这娃,能得个平安稳当的这辈子。”

话音刚落,炕头的孩子忽然动了动,小嘴撇了撇,没哭,反倒像是咂了下嘴。江荣廷和吴佳怡对视一眼,都笑了。

吴佳怡轻轻叹口气,指尖还停在孩子手背上,声音柔缓却带着后怕:“说起来,这次真是多亏了李玉堂。那天他带着亲兵死死挡在前面,枪子跟雨似的落,愣是没让土匪往前挪半步。还有庞义,胳膊都淌着血了,那股不要命的劲……”她顿了顿,眼里泛起点湿意,“要不他们俩这么拼,我和孩子……真不敢想后头会是啥样。”

江荣廷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指腹蹭过粗布袄面,声音沉得稳当:“他们的情分我记着。都是过命的弟兄,亏不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陈妈的笑声:“香姐来了?快里头请!”

门帘一挑,香姐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红布小包,刚进门就直往炕头瞅,嗓门亮堂堂的:“可算见着大侄子了!听马翔说佳怡回来了,我揣着东西就往这儿赶。”说着把布包往炕沿一放,小心翼翼解开——里头是个锃亮的小金锁,锁身上錾着“长命百岁”四个小字。

“这半年前我寻银匠打的,”香姐用指腹蹭了蹭金锁边,笑得眼角堆起细纹,“那会儿就盼着是个结实娃,这锁配他正好。”

吴佳怡拿起金锁看了看,回头对江荣廷道:“香姐心细着呢。”又转向香姐,“还让你费这心。”

“啥费心不费心的。”香姐摆摆手,凑到炕边瞧靖安,声音放轻了些,“你看这小脸,嫩得能掐出水,跟佳怡似的俊。”

说笑了几句,吴佳怡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江荣廷:“对了,王掌柜伏了法,他那客栈和酒馆不是收归金帮总会了?我琢磨着,香姐一向利索,又懂买卖上的事,不如就交给香姐打理?”

香姐捏着红布包的手指紧了紧,眼尾的细纹里还沾着笑,心里头却漫过片往年的风。

那会儿听马翔说江哥要去吉林接人,她正蹲在后巷劈柴,斧头落在木头上,力道重得劈飞了木渣。伙计在旁边嗫嚅:“掌柜的,江把总要娶亲了,是从前粮行掌柜的闺女……”她当时没吭声,直起腰时后腰僵得疼——想起江荣廷说“等将来站稳了,得回去寻个人”。

她原以为那“个人”得是经了刀光剑影的,至少得懂他揣着砂金往山神庙磕头时,是在求弟兄们能活过冬天。可吴佳怡来的那天,穿得素净,手里攥着个旧布包,见了谁都客客气气,站在江荣廷身边时,不像并肩闯过险的,倒像……像齐齐哈尔巷子里那些守着窗等男人归的媳妇。

那会儿她是不待见的。她心里堵得慌:这姑娘能懂啥?懂矿洞塌了该往哪搬?懂许金龙的人堵在沟口时,得拿蒙汗药混在菜里?

可后来的事,一桩桩砸在眼前,砸得她那点别扭渐渐散了。

吴佳怡开纺织坊那天,蹲在院里手把手教那些阵亡弟兄的媳妇纳鞋底,手指被针扎出红印也不吭声,只笑着说“线脚密点,过冬穿才暖”。有个媳妇哭着说没粮食,吴佳怡直接让粮行的伙计先搬两袋米来——那不是江夫人摆阔,是真疼惜这些跟着江荣廷拼命的人。

再后来任我行突袭龙脖子沟,吴佳怡站在院门口,怀里揣着江荣廷的枪给团勇分弹药,那会儿她才惊觉,这姑娘看着文静,骨头里藏着硬气,跟江荣廷是一路的——不是非得拿枪拼杀才叫本事,能把内宅、人心都拢得妥帖,才是真能让江荣廷塌下心往前闯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