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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在院里的棚子下,金把式们和民团弟兄挤了满满一院,连墙头都扒着人。司仪的嗓子穿透喧闹:“一拜天地——”江荣廷带着吴佳怡弯腰,身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民团的弟兄们齐喊“好”,声震屋檐;金把式们用木锨敲着空酒坛,“咚咚”的响,比锣鼓还热闹;孩子们举着红绸子在人缝里钻,像一群快活的小火苗。

宴席开了八十多桌,从院里一直摆到街面。民团的弟兄们和金把式们混坐在一起,猜拳声震得碗碟发颤。吴佳怡卸了盖头,坐在新房里,听着窗外的喧闹——有民团的人喊“大嫂吉祥”,有金把式们唱采金的调子,还有宋把头婆娘扯着嗓子劝酒,心里暖烘烘的。

江荣廷举着酒碗站在院中央,看弟兄们敞怀笑,看金把式们围坐闹,看婶子们端着碗穿梭。红绸在风里舞,灯笼在日头下亮,他仰头饮尽碗中酒,滚烫的酒液从喉咙暖到心里。这二道河子的街,这满院的热,就是他和佳怡往后的日子,亮堂堂,暖烘烘,再无半分寒。

二道河子的日头升得迟,吴德盛揣着旱烟袋站在新院的墙根下,望着墙角码齐的木柴堆,烟杆里装的是宋把头前日送的关东烟,他在掌心磕了磕烟锅:“荣廷,我今儿得动身了。”

江荣廷正帮着吴佳怡翻晒新絮的棉被,闻言直起身:“爹,再住几日吧,让佳怡陪您多逛逛。”他往灶房瞅了眼,吴佳怡正蒸着黏豆包,笼屉里冒的白气漫过窗棂,“您看这暖炕住着舒坦,不比城里杂货铺强?”

吴德盛笑了,眼角的褶子堆起来:“舒坦是舒坦,可心里头不踏实。吉林那边还有些老主顾的账没清,总得回去瞅瞅。”他顿了顿,烟杆往门框上敲了敲,“你们小两口刚成家,我在这儿反倒碍眼。”

江荣廷知道他的性子,认准的事难改。晚饭时,他从炕柜里摸出个沉甸甸的布包,推到吴德盛面前:“爹,这里是五百两银子。”布包解开,白花花的银锭子在油灯下泛着光,“当年在齐齐哈尔,您的德盛粮行是方圆百里的字号,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惦念着。这钱您拿着,回吉林重开起来,门面要比从前还敞亮。”

吴德盛的手刚碰到银锭就缩了回去,烟杆往炕桌沿轻轻磕了磕,带着点长辈的嗔怪:“你这孩子,先前那二十两我都受之有愧了,这又弄这么些来——我跟你说,这可不成。”

“爹,这不是给您的。”江荣廷按住他的手,声音沉得稳,“算我的股份。您是掌柜的,我入股,将来赚了钱,您拿大头,我分小头。您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您守着空铺子念想吧?”他往吴佳怡那边瞥了眼,她正低头扒着饭,耳尖却竖着听,“再说,将来佳怡回吉林省亲,也好有个落脚的去处,不是?”

吴德盛捏着烟杆的手紧了紧,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了几次。重开粮行是他埋在心里多少年的念想,夜里做梦都能梦见粮行的伙计们扛着麻袋喊“掌柜的”。他瞅着江荣廷眼里的恳切,又看了看女儿悄悄红了的眼圈,喉结动了动:“你这孩子……”

“就这么定了。”江荣廷把银锭重新包好,塞进他怀里,“明儿我让赵栓送您。带两个弟兄,路上能照应着。到了吉林,让他们跟着您打打下手,搬搬粮袋啥的,您别嫌麻烦。”

吴德盛揣着沉甸甸的布包,指腹摩挲着粗布面,心里头熨帖得很。荣廷这孩子,是真把他当亲爹疼,连路上的照应都想得这般周全,贴心又妥帖,让他这把年纪,倒生出几分被人护着的暖来。

赵栓带的那两个团勇,是江荣廷从民团里筛了又筛的——个个眼疾手快,嘴又严实得很,平日里跟着江荣廷出生入死,最是信得过。

赵栓自己更是不同。他是从大青沟一仗里实打实提拔起来的哨长,那次活捉了王荣的就是他,手上有硬功夫,心里更有盘算,让他去,江荣廷一百个放心。

夜里,江荣廷屏退旁人,独独叫了赵栓到屋中。油灯芯子“噼啪”跳了下,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他指尖在桌沿碾了碾,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到了吉林,你们仨就扮成寻常粮行伙计,金沟的半个字都不能露,半点行迹也不能显。”

“官府那边的风吹草动,多上点心盯着——尤其是跟金沟沾边的风声,按月给我捎信回来,一丝一毫都不能漏。”他顿了顿,目光沉了沉,“最要紧的是照顾好我爹,他老人家要是受半分委屈,或是磕着碰着,我头一个拿你是问。”

赵栓“啪”地抱拳,腰杆挺得笔直,声气朗朗:“把总放心!属下定当办妥,绝无差池!”

第二天天不亮,马车就候在院外。吴佳怡往吴德盛包里塞了两包二道河子的松子糖,眼圈红红的:“爹,到了就捎个信。”

吴德盛拍了拍她的手,又看江荣廷:“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别惦记我。”他上了车,撩帘时又回头,“粮行开起来,我给你们寄新磨的小米。”

江荣廷站在院门口,看着马车碾过结霜的路面,直到影子缩成个黑点。赵栓骑马跟在车侧,腰间的短枪藏在棉袄里,看着寻常,却护着车辙里藏的两条路——一条是吴德盛重开粮行的盼头,一条是金沟藏在暗处的安危。

风掠过长街,吴佳怡的手轻轻挽着他的胳膊,指尖还带着点送别的轻颤,直到看不见车影了,才往他身边靠了靠。

“回吧。”江荣廷侧头看她,眼里映着日头的光。

两人转身往院里走,吴佳怡手里还捧着那碗温好的米酒,递到他面前时,自己也凑过来抿了一小口。甜丝丝的暖意漫过舌尖,她抬眼望他,眼尾还带着点送别时的红,却笑了:“爹说粮行开了就寄新米,到时候我给你熬粥。”

日头爬高了些,照在新糊的窗纸上,亮得晃眼。他望着院里晾晒的红绸,听着远处隐约的欢笑声,心里头踏实得很。这日子,得俩人搭着伙,慢慢酿,细细护着,才能暖得长远。